江月还察觉到两个徒弟出事时, 萧易和苏阳已经被塞进笼子，打包带走了。

笼子上被盖了一块厚重的黑布，似乎是什么法宝, 不光隔绝开光线, 还隔绝了声音, 周遭的说话声全部模糊成一团, 完全听不清了。

笼子里漆黑一片，空间很是狭小, 苏阳蹲坐在里面, 勉强能够转身,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轻轻推了推不省人事的萧易：“萧易师兄，萧易师兄？”

萧易无法给予他回应, 正在这时, 笼子突然剧烈晃动，像是被人抬了起来，苏阳身体一歪, 重重磕到铁栏杆上，也顾不上疼，连忙伸出手, 轻轻托住萧易的头，让他躺在自己腿上，以免在颠簸中磕到脑袋，伤上加伤。

苏阳指尖逸散出浅绿色的光点, 尽可能为他治愈着伤势, 他能感觉到萧易伤得很重, 虽然他关键时刻用灵力护住了五脏和丹田, 不至于危及性命，但化神境修真者的一击哪里是那么容易挨过的。

萧易鼻腔、唇角、耳朵里全是血，苏阳鼻子一酸，又忍不住落下泪来，边哭边为他治疗，抽抽噎噎地说：“都是我不好，连累了师兄……”

光点过处，萧易脸上被雷灼烧出的痕迹渐渐愈合，苏阳感觉出他的眼睛和耳朵好像也受到了影响，左臂和左腿经脉寸断，可他的修为太低，尚且治愈不了这些伤势。

他用力咬住下唇，苍白的小脸涨得通红，再次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羞愧，想着如果清尘师叔在就好了，这些伤势，清尘师叔一定能够治好。

忽然，笼子又是一震，苏阳连忙稳住身形，感觉到他们应该是被放下了，外面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虽然听得不太真切，但还是能估计出附近有不少人。

紧接着地面传来细微的颤抖，奇怪的感觉让苏阳猜测他们可能是在升空，笼子应该被放在了一架飞舟上——能用得起飞舟这种助行法宝，看载人数量应该还是大型飞舟，足以见得这个门派实力雄厚。

除了师尊位面的浮光派，萧易位面的姚家，就剩下他自己那个位面的应霄门。

又是他们……

苏阳把嘴唇咬得泛白，忍不住攥紧自己的衣角，心底有些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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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却因为被应霄门发现而大肆渲染，硬把他塑造成什么能给人带来好运的吉羊，摸一摸就能灵力大涨，吸一口就能延年益寿，谣言越传越离谱，传到最后，已经发展成吃了他的肉就能长生不老，喝了他的血包治包病，若是能得到他的内丹，则能直接飞升成仙。

他之所以会落得这般境地，全拜应霄门所赐，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现在又被抓回去，这些人到底还想用他做什么？

苏阳气得浑身发抖，简直想一头撞死算了，总归不能如了他们的意，可看到被他连累的萧易师兄还昏迷不醒，又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里想着他能逃出来一次，就能再逃走第二次，不光他自己要逃走，还要带上萧易师兄一起。

不论他们谁，都不能落在这群没有人性的家伙手里。

苏阳下定决心，闭上眼睛开始养精蓄锐，周围的嘈杂声渐渐安静了，他们应当正在飞行途中。

漆黑的笼子里晨昏不辨，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躺在自己腿上人的动了，萧易挣扎着爬了起来，又因为牵动伤处，疼得剧烈咳嗽。

“师兄，”苏阳连忙扶住他，“别乱动，你还好吗？”

萧易艰难地撑住身体，虽然知道自己性命无虞，可浑身上下疼得像被碾过，脑子里针扎一样，他伸手抓住笼子的栏杆试图借力，却发现左臂完全动不了，经脉寸断，若是得不到及时医治，只怕是要废了。

他好像听到苏阳在跟自己说话，却又没听清楚，下意识开口道：“什么？”

笼子里空间就这么点，苏阳自觉说得够清晰了，觉得可能是他伤得太重，便放缓语速又重复道：“我说，你感觉怎么样？”

这次萧易听清楚了，但还是觉得对方声音很小——他形容不上来这种感觉，本能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摸到一手的血。

等他把这些血擦干净，终于意识到，左边耳朵好像听不见了。

一道雷，居然把他伤到这种地步。

萧易沉一口气，用拇指抵住食指上的储物戒，从里面拿了两瓶仙露出来，递给苏阳一瓶，心想还好自己没把这灵戒戴在左手，里面还有几张千机阁的图纸，要是损毁了，他简直没法跟师尊交代。

他把仙露喝下，几近干涸的丹田得到补充，终于觉得身体好受了些。

笼子里的光线实在太暗，身为普通人类，他没有妖族那么好的夜视能力，只能摸索着握住了笼子的栏杆。

铁的。

如果他用金灵根操控一下，应该能把栏杆间的空隙掰大，供他们逃出去。

“师兄，”像是看穿他的意图，苏阳连忙制止住他，“我们现在应该在飞舟上，外面都是他们的人，就算现在逃出去，也一定会被立刻抓住。”

萧易把没聋的耳朵偏向对方，听着他的话，随即点点头，松开了手。

这种情况，贸然尝试逃走确实不是明智的选择。

看那些人的意思，只是想要抓住他们，要抓活的，也就意味着不会轻易伤他们性命，他们暂时安全。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默默地打坐调息起来。

黑暗中时间仿佛被无限放缓，飞舟行进了很久才落地，紧接着笼子又被抬起、放下，盖在笼子上面的黑布被突然撤走。

有光线透了进来，但不算特别明亮，苏阳警惕地打量四周，发现现在正是晚上，黑布一撤，外面的说话声就清晰起来：

其中一人道：“这是吉羊？你们把他抓回来了？”

“可不，这小东西真能跑，居然一路跑去了浮光派，还拜那揽月仙尊为师，不过再跑也跑不出我们的手掌心——怎么样单长老，我说能把他逮回来，就一定能。”

那位“单长老”却好像有些不悦：“他已经没用了，还抓回来干什么？”

“怎么会没用呢，他还没能给我们制造出足够多的琉璃，怎么能就这么放过？”

萧易侧耳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低声问：“琉璃是什么？”

“类似于你们的灵气，”苏阳说，“我们这里的人，都靠琉璃修行。”

“那为什么说你可以制造出琉璃？”

苏阳似乎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向那正在交谈的两人看去。

单长老：“上次的‘吉羊降世’已经制造出足够多的琉璃了，你也知道，同样的东西不会让神树兴奋第二次，你还要怎么折腾？”

“这里有一棵神树，名叫‘往路’，”苏阳道，“虽然我也不明白原理，但只要予以神树刺激，神树就会产生琉璃，刺激越强，琉璃越多，无论是喜怒哀乐，各种情绪都有作用。”

萧易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修炼方式，灵气不是由天地万物产生，而是源自一棵树，情绪会刺激神树产生灵气……这简直闻所未闻。

“这你就不懂了吧，单长老，”那人还在说，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我记得你上次跟退光宗联合，整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赚取琉璃，什么‘某某门派掌门把道侣送去魔域三天，问手下道侣后悔了没，手下说送去的第二天她就死了’，还有‘某某门派掌门把道侣关进锁妖塔，却不知道侣已经怀有身孕，三年后只剩一大一小两具白骨’……”

“不是我说啊单长老，你这些东西也太小儿科了，这才能产生多少琉璃？”

单长老直皱眉：“那你的意思？”

那人回过头，看了一眼笼子里的苏阳：“‘吉羊降世’已经不能再用了，那——杀死吉羊呢？”

“……你说什么？！”单长老突然抬高音量，“他只是一只小羊，我们用完他放生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杀死？”

“杀死吉羊”四个字无比清晰地落入苏阳耳中，让他遍体生寒。

他好像想起来了，他之前从应霄门逃走，似乎有被单长老撞见，但对方装作没看见，现在想来，应当是有意放他走的。

至于另外那位，也是应霄门一位长老，姓厄，地位比单长老还高些，一直和单长老不太合拍，为了让神树产生琉璃，什么都做的出来，毫无底线可言。

他们的话萧易也听到了，不免一阵紧张：“苏阳。”

有几个应霄门的弟子走上前，打开笼子，强行把苏阳从里面架出来。

单长老眉头紧锁：“我不同意你们这么做！”

“你同不同意有什么用？掌门说过，你我谁也不准干预彼此，你的意见影响不到我。”

单长老面露愠色，似乎已经忍无可忍，拂袖而去。

萧易眼睁睁看着苏阳被带走，也挣扎着从笼子里爬出，才刚探头，就被守在外面的弟子们扣了起来，他冲着那位长老大喊：“慢着！你们要是杀了他，就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万象！”

“还敢跟我谈条件？”厄长老走到萧易跟前，“要不是我，你已经被姚霆长老杀了，不感谢我也就算了，还跟我讨价还价？”

姚霆站在不远处，冷冷地哼了一声：“我都说了，萧家的人都该死。”

萧易咬牙：“那你就现在杀了我，从此以后，再没人知道该如何复原万象。”

厄长老冷冷地注视着他，似乎在思考“杀死吉羊”和“得到万象”哪个能带来更多的利益，片刻后道：“好啊，只要你能为我们造出一台万象，并答应永远留在应霄门的话，我就放过你可怜的小师弟。”

苏阳连连冲萧易摇头。

萧易装作没看到，一口答应下来：“可以。”

这当然只是权宜之计，他们被带离浮光派已经有些时间，就算师尊失踪，清离师叔也一定会发现他们不见了，带领浮光派弟子前来救他们。

他现在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他们来。

厄长老一挥手，示意弟子们把萧易和苏阳带去神树前，萧易一条腿被雷劈伤，几乎无法走路，完全是被架过去的。

“给我材料，”他咳了一声，尽可能让自己在重伤中保持清醒，“没有材料，我造不出万象。”

“你需要什么？”

“金属，越多越好。”

“去给他弄。”

两个少年被扔在神树下，周围全是应霄门弟子，想逃走显然是不可能的，苏阳凑到萧易身边，担忧道：“师兄。”

“我没事，”萧易压低声音，“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尽可能拖住他们，等师叔来。”

“可你的伤……”

“不要紧，我还能坚持，”萧易似乎已经习惯了忍受，“等下他们应该会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你找机会，看能不能把消息传递出去，告诉师叔我们在这里。”

苏阳用力咬唇：“好。”

应霄门很快弄来了金属，厄长老朝萧易一努下巴：“你需要多久？”

“三天。”

“三天？”对方脸色陡然冷了下来，“我劝你别想耍什么花招，天亮之前如果你造不出万象，我就杀了你师弟。”

萧易：“你以为万象是那么好造的？三天是我需要的最短时间，既然你不同意，好，那我不干了，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厄长老气得直咬牙，似乎从没遇到过这么难啃的骨头，厉声道：“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