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劳烦大哥、二哥了。”此事他在信旻亲事定下后,就已经和爹娘哥嫂商议过。黄氏不喜谭家姑娘,一心想借楚陌和云和名头去攀阳安府知府李茂志家闺女。可李茂志往他这递的信,是欲将姨娘养的庶女许给信旻。
他婉言给拒了。
这次回来,自个也较真地考了一回两儿子。这一年里,信旻闭门在家读楚陌和他的书稿,进步极大。再沉淀沉淀,明年若无意外一举过县试、府试、院试是十拿九稳。
历经许多事,吉彦自觉心胸放开了,看轻了名利,愈发在意长远。该多谢黄氏和欣然,这娘俩可是叫他吃够了教训。他不想去图李茂志的势,只望信旻能比他命好,妻贤子孝,家宅安宁。
小妹…因着爹娘,小妹面上不显,但心里多少有些埋怨他。他该的,京里那回邪寒入体,小妹能管他,他已经很知足了。信旻…是个好孩子,不同于他。他相信将来孩子真到了不得已的境地了,小妹有能力不会完全不管。
这就够了。至于云和…他要求不高,不结仇便可。
“你们好,我们费点劳力没什。”吉诚挠了挠头,也许是自个日子好过了,他看老三…有时竟有点舍不得。黄氏那边一条腿都瘸了,还不省心。老三派官的消息才送到家,人还没着家,她就在黄耀米夫妇陪同下去往阳安府。
好在三人到齐州府时,走了一趟詹家,被詹家老太太硬留着没让离开。詹家的下人就等在码头,老三的官船一抵达,便立马将事告知。
黄氏性子是越来越拧巴,过去腿脚好好的,她都没能当上老三的家,现在…却想一把将三房整个握在掌中。
要老三事事听她的,那黄耀米也不是个东西。这老三还没到哪呢,他就打起“师爷”的主意了。做师爷,他读过经义吗?老三要不是为着信旻、信嘉,早休了黄氏了。
还折腾?再折腾下去,准没好果子吃。
吉俞附和:“对,你那屋安生了,我们都能多活几年。”娘回来就跟他说了,谭家闺女不是个简单的主儿。这最好,只要她能压住黄氏,以后信旻若是敢对不住她,他第一个动手收拾信旻。
老三不在这半年多,黄氏闹出多少事?以前团在一起的时候,她这个瞧不上那个嫌着臭,恨不能离吉家院子百八十丈远。等老三把她送镇上去,她能一天照三餐往村里跑。
信耘家小豆子才多大?玩忘了在三房门前撒了泡尿,正好被她回来逮见了,拽着条跛腿冲上来就是一脚,把娃踢得头栽地。不过大嫂也没饶过她,拿了扁担一顿打,还吼着要将她左腿也给打折。
整天闹哄哄的,烦得两老带着欣欣去小妹庄子上住了几天。后来还是大哥拿了黄家的不是,才叫黄老才、黄老娘出手治了黄氏。
都是一家子,吉彦也不怕他们笑话:“这两天也不知听谁说的,小妹得了敕命。她又问我,为什么不给她请封?”别说他还未上任,就是将来有那么一天了,他也只想请封娘。
敕命,是封德行俱佳的妇人。他请封她黄妍娘是实打实的欺上,不敢也没那脸面。
信旻都尴尬地默默退出了正屋。
吉俞听了也挠头,转眼看向楚陌:“状元郎,像这样的人你说怎么治?”黄氏稍微收着点,老三也不会把她一人安置在镇上。
治不了黄氏,是因为你们还把她当人。楚陌笑而不语,换作他,黄氏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他会觉她是头记吃不记打的畜生。畜生嘛,那就好好训,训到她听话为止。
说起小妹,吉诚这还有一消息:“钟知县的弟妹…昨晚上突发疾病死了。”
楚陌敛下眼睫:“她死得倒轻松。京里因她的一己之私,闹出多少事?良王、内阁首辅、赵家全部被卷在内。我还想着要找她对质一番,问一问安安到底是什么样儿人。”
吉孟氏叹气:“钟映有她这么个娘,也是无奈得很。”死了,那孩子日子还要好过点。
“我估计这两天,钟知县肯定会上咱家门。”吉俞双手抱臂:“有关小妹的流言从县郊码头那才传开,我就觉不对。果然很快又有新消息传来,说……”歪头欣赏妹夫的脸,“善之,你有没有考虑留点胡子遮一遮?”
这张脸没少惹事。
“不要。”吉安瞥了一眼她二哥:“尽瞎出主意。”她还没看腻楚大老爷的盛颜。钟蒋氏突发疾病死了,这是钟知县给出的交代吗?她没受什么损失,无所谓,就不知京里那几位愿不愿意原谅了?
“以前没觉着迟陵县码头是个好地方,现在不一样了。”朱氏端着一大盘才出锅的糖丝地瓜进屋:“停歇在码头的船只越来越多,那带来的消息一茬一茬的。爹最近就爱往那溜达。”
> 吉忠明笑了:“我也是闲着无事。”
该是在担心他们。挨着吉孟氏坐的吉安,倾过身去握了握她爹放在榻几上已经长斑的手:“闲着无事,那这次您和娘也随我们去京里转转,正好太爷和迅爷爷也一道。”
“小妹,”吉诚、吉俞、吉彦三兄弟不约而同道:“这不行。”
“三哥,你一脑门子糟事就别吭声了。”楚陌笑看向吉诚、吉俞:“去京里玩几天而已,你们紧张什么,是觉我们两口子会照顾不好吗?”
吉安见她爹没出声,立马接上话:“爹读了一辈子书,虽然停在乡试,但谁心里还没个梦?去天子脚下看看,多少人的念想,他们又不是不回来?”
朱氏这个做大嫂的发声了:“去玩几天没事,但你们两口子可别让我们三家子在外抬不起头来做人。”三儿子,娘老子被闺女弄去养了,成什么样子?
&nbs p;“怎么就抬不起头来做人了?”吉安可得提醒他们:“我上头没婆婆,就一太爷了。娘不顾着我点…”
“你有了?”吉孟氏一喜,怎回来这么久也不吱一声?一屋人盯着吉安,顶着一众炽.热的目光,吉安眼珠子看地,清了清嗓子喃喃道:“正在努力。”
“迟早的事。”楚陌是一点不见羞,这次他本就打算要带上岳父岳母回京:“娘,咱们这有没有手段厉害的产婆?”
这个还真有,只是吉孟氏不懂了:“你给谁找产婆?”
楚陌嘴都张开了,吉安急道:“等一下,等我出去了,你再跟爹娘哥嫂说。”她皮子没他厚实,就不掺和这种场面了。疾步走出屋,她家楚大老爷好像不知道什么是羞。
媳妇就这么丢下他了?楚陌剑眉耷拉下:“娘,您说我这是为谁担忧为谁忙?”
“别演了,快点说到底是给谁找产婆?”吉俞看小妹走路那步子也不像是有孕在身。
楚陌面有哀伤:“楚家就三口人了,我上头没爹娘,太爷年纪大了,也指望不上。我和安安年轻不知事,就怕哪天有了都不知道…”
“好了别说了,”吉孟氏听不得这些,心都揪着:“我跟着看两年。要哪天真有了,咱就写信回来,让你二哥请村里王二娘去京里。她祖上便是精这行的,去年还在下村那里给人挤过死胎。”
“娘,”吉诚傻了,怎么从几天一下子就变成两年了?
“怎么,你真当你小妹是泼出去的水啊?”吉孟氏也不否认自己偏心,摆谁身上一连三儿子,快四十了来一闺女,都会疼到骨子里。
楚陌笑得欢喜:“娘,有您看着,我就放心了。”
“善之,你故意的吧?”吉俞还想说什,就闻屋外传来呜咽声。吉安牵着眼泪珠子往下淌的欣欣走进屋。见着大坏蛋小姑父,欣欣再也忍不住了,仰着红红的小脸冲他哭:“你都拐走我小姑和大鱼姐姐了,还要嗝骗走我爷奶哇…”
“又是谁惹的?”洪氏抓着一把葱头走到门口,笑看她闺女那伤心样儿:“她小姑父,你就不能让让我们家吗?”
吉安抽了帕子给小侄女擦擦眼泪:“她自己蹲在门边上听的,忍了好一会了。”
“老鹰抓鸡都是一只…一只抓呜呜,”欣欣越哭越伤心:“你一次骗两个走哇……”
“那你要不要还我银子?”楚陌看小肥丫都哭出汗来了,不由发笑。
欣欣抽噎着:“我带你去镇上,你咻…你把我三婶娘和她的老嬷嬷骗走吧。”
“三叔多谢你出的好主意。”吉彦自己先乐了,一屋子人跟着笑。朱氏揽着小侄女的脑袋:“几月不见,你们要对我们欣欣刮目相看。她都能听出你俩在哄骗。几天…两年,到时候再耍点别的花样,两糊弄三糊弄,一年一年就过去了。”
“大嫂,我问你,我是不是爹娘生的?”之前爹娘虽没说,但她也不瞎,看三个哥哥的神色便知黄氏没少闹。吉彦不在家,她跑来枣余村不就是闹二老吗?
朱氏没打算阻挠:“是,可你们隔段时日也得送爹娘回来住住。”
“你们也可以去京里探望。”楚陌跟小肥丫大眼瞪着小眼:“走迟陵县码头上船,抵京时我们会去接。”
欣欣气愤道:“吃穷你家。”
“那你要放开肚子吃了。”楚陌细细看,小肥丫还真如二哥说得那般,五官越长越精致。
一提到吃,欣欣才收住些微的眼泪又泛滥了,拉着小姑上前两步:“我一共有四十三个金花生,三十九颗银花生,还有十七两银子,一百三十五个铜钱。您看够抵我吃你的那些糖和香糕吗?”
“你还挺富裕。”楚陌拿吉安的帕子给小丫头擦擦脸:“小姑父没骗爷奶,他们是去你小姑家里看看。你要是不放心,等你爹娘有空了,可以让他们带你来京里瞧瞧。”
欣欣抽噎着松开小姑,扑到她奶腿上趴着:“可我舍不得爷奶。”爷会偷偷塞给她和小豆豆银角子,去码头还会给她们带甜饺子回来。奶教女红时虽然很凶,但会抱着她一边说她笨一边握着她的手教走针。
“都大姑娘了,不能咧大嘴哭。”带在身边快一年了,吉孟氏也喜欢这小孙女。小丫头心眼实,比起老三家的那位……
“爹?”
吉欣然几乎是一下马车就往院里跑,见吉安站在正屋,便知人都聚在正屋,还没进屋就说道:“你怎么给信旻定了那么户人家?她除了有个知州祖父,一无是处。况且她那知州祖父,也不是个好人,会盯上信旻,完全是冲着小姑父来的。”
有些人还真不经念叨,吉孟氏搂着忘了哭的小孙女,望着冲进正屋的大丫头。一屋子长辈,她就冲她爹这样说话?
詹云和跟在后,进了正屋,抬手向各位长辈拱礼:“近日云和家里事多,故来晚了几天,还望祖父、祖母…岳父体谅一回。”
“你我这个情况,家里事都多。”吉彦不理闺女,示意女婿坐。吉欣然草草屈了屈膝,面上不善地看向吉安:“小姑呢,小姑也觉得信旻这亲事可?”
吉安敛目:“信旻虽是我侄子,但他父母双全,亲事还轮不到我来做主。”
“可那是谭志敏的孙女。”吉欣然一想到谭灵芷要成她弟媳,整个人都不好,眼眶红红,怒目看向楚陌:“姑父呢,谭志敏为何被下放到齐州府,难道您不清楚?”
心头一动,楚陌打量起她:“你说说我该清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