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于皇宫里发生的一切,江深还不知情。
谢完恩,他随其他人退出乾清宫,出宫回鸿胪寺。
鸿胪寺很贴心,派了三楼马车在宫门口等待,三个人驸马备选人,一人一辆。
李轩面色难看,瞪了江深一眼,率先上车走了。
詹舟年倒是没有立刻就走,想起刚才殿中的情况,拍了拍江深的肩:“看开点。”
江深面色还是十分平静的,瞥向詹舟年:“与其同情我,不如可怜可怜自己吧。”
詹舟年:“???”
看他满脸迷惑,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在哪里。江深也不打算细说,交浅言深,在皇宫里门口说皇帝一家的坏话,还是有压力的,而他和詹舟年也不过一面之缘罢了。
其实退婚这种事,越是想要拒绝,越是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就会变成詹舟年那样,虽然推拒了赐婚,却也从此得罪了皇帝。
看皇后和太子也在场的样子,可见他们二人对灵秀公主的婚事也很看重,这就等于得罪了两代帝王,至少五十年不能在朝廷上出头。
这是最最愚蠢的决定。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皇帝主动退婚……
詹舟年如此年轻,就已经是解元,可见家里条件不差,至少有亲戚是官员,还是让他们去给詹舟年解释吧。
江深上了马车,回鸿胪寺。
鸿胪寺有很多空院子,用来接待藩王、外宾之流,詹舟年和李轩就住在旁边院子,不过前面几天,大家都还不知道情况,没有相互认识。
经历今天这一场,才算熟悉了。
詹舟年对着江深就比较放松肆意一些,当天晚上,跑来江深的院子,哀嚎道:“我终于明白你什么意思了!”
他白天去见了伯父,伯父担心他出问题,要求他将面圣的一举一动,和皇帝的反应,都一一如实重复,他听话做了,然后就听伯父脸色难看地喊道:“坏了。”
再细问,这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皇家公主,哪里有他嫌弃的份?就算嫌弃,也不该像他那样的表现,不管他是拒绝赐婚,还是真的胆小如此,都会影响皇帝的看法。
前者觉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后者觉得他胆小如鼠不堪大用,总结一下,永远都做不了大官。
“完了完了完了,我真的完了。”院子里有一张圆石桌,詹舟年坐在江深的对面,浮夸哀嚎,“我的寒窗十年,我的状元美梦,我的踏马游街啊!”
江深倒了一杯茶给他。
詹舟年喝了一口,还是欲哭无泪,但是抬眼看见江深,愣了愣,情绪突然好转不少。
江深敏锐察觉,抬起头:“你现在是用再怎么差,都比我的处境要好,来安慰自己吗?”
詹舟年被说破心思,心虚地转移视线。
江深摇头,没说自己后续的想法,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做驸马的。
等詹舟年抱怨完一通,回自己院子之后,江深依旧坐在院子里喝茶。
苏氏带着顾氏兄弟从屋里走出来,在对面坐下,柔声道:“你好像并不乐意?”
她不给江深压力,所以之前才不对这件事发表意见。
可要是让她看来,驸马的确是很好的身份,江深之前也提到过,她想通了,才这样想。
现在江深却一副不愿意的样子……
江深随口道:“娘不担心自己不习惯京城的天气?”
苏氏忍不住笑了:“手上有钱,天气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冬天冷了就烧炭,夏天热了就买冰,你不用顾虑我。”
江深点头,却没再多说什么了。
有些事可以拿出来商量,有些事商量也没用,只能靠自己解决。
又过去几天之后,詹舟年和李轩搬出了鸿胪寺,入读国子监。这是驸马备选的好处之一,如果来了京城选不中,也不必回去,可以充作禀生,入读国子监。
不少人参选,也是抱着这个念头,哪怕做不了驸马,也能有好处。
而詹舟年和李轩搬出去之后,江深和苏氏也从这里搬走了。
他们在京城有自己的宅子,住别人家总是没有住在自己家方便。而且,公主大婚麻烦且繁琐,少说也要一年的筹备期,总不能一直住在鸿胪寺。
这一年,就是江深摆脱婚事的机会。
江家在的宅子是个三进的院子,不大不小,但是至少比鸿胪寺的大,老样子,苏氏住在后院,江深住在前院。
收拾好搬完家之后,苏氏就想去潘家见姐姐。
苏氏的姐姐嫁给了通政司的一名知事,知事是八品官员,看似小,到底是官员身份,比起苏氏的商妇身份已经高了不止一筹。
最重要的是,苏姐姐夫君的爷爷,是左副都御史,正三品大官。
苏氏坐拥家产万贯,社会地位却没有潘家好。
也幸好,当年她嫁给的是江二,而不是其他商人。江老爷有出息,官至从五品,看着江老爷的面子上,潘家的人虽然不说多么热情,至少不会怠慢苏氏和江深。
从侧门进门后,跟着下人进到潘家后院。
苏姐姐听到消息,在院子门口接,一见到妹妹,露出欢喜之色:“钰儿,快进来,快进来,早就听说你们来了京城,收到了你的信件,可是却总也不见你的人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上京来了?”
苏氏多年不见姐姐,也是十分欣喜,扑上去握住姐姐的手,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进屋,竟然将江深忘了。
自从知道要进京,苏氏一直念叨着要去见一见苏姐姐。
江深体谅苏氏的心情,什么也没说,跟在她们身后,一起进了屋。
姐妹俩虽然十年未见,但是一直有书信往来。苏姐姐知道江家出了变故,江二掉下悬崖出事,握住苏氏的手,动情道:“我还担心你会受伤过度,熬坏了身体,现在看你情况还好,我就放心了。”
苏氏因为她的话,而想起了那段日子,神色有些悲伤:“夫君刚走的那段日子,我的确生不如死,不过好在有深儿在。”
“深儿?”苏姐姐面露迟疑。
苏氏打起精神,解释道:“事情发生的突然,忘了写信和姐姐说,我从江家大房过继了一个孩子。”
“什么?!”苏姐姐直接变色,“你过继了一个孩子!”
苏氏神色微怔,不明所以地点头道:“是啊。”
苏姐姐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太好看,不留痕迹地松开了苏氏的手,轻声道:“怎么不和我商量商量,这么大的事……”
江深就在旁边,见状抬眸,喊了一声:“姨妈好。”
苏姐姐早就看见了江深,但是不知道江深是什么人,忙着和妹妹沟通感情,也没来得及问。现在江深叫她姨妈,知道江深就是那个妹妹过继的孩子,当场脸色漆黑。
她毫不掩饰对江深的嫌弃,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怎么过继这么大的一个孩子?你要过继,可以和我说,我府里孩子多,你还能挑个年纪小的,好拉拢,将来也能给你养老送终。眼下都这么大了,还能和你交心吗?”
苏氏面色惊愕。
江深倒是从旁平静。
苏姐姐说完,还是有些不渝,压下浮躁的心情,勉强和苏氏说话:“对了,你们这趟来京城干什么?”
苏氏沉默半响,将江深被选为驸马一事说了。
苏姐姐猛然听说,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神不敢置信。
“驸马?!”
苏氏淡淡点头:“是啊。”
苏姐姐愣了许久,目光在江深身上扫视。
两家的关系比较远,并不同姓,所以即便江深封为驸马都尉,也影响不到潘家的情况,倒是有可能沾到江深这个驸马都尉的光……
苏姐姐回过神之后,语气微微紧张起来:“先进屋坐,我让下人上茶,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见见老太太。”
苏氏抬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苏姐姐带着下人急匆匆出门去了。
她的面容上浮现一丝疲倦:“人心易变。”
当年爱护她,对她好,性格果敢刚烈的姐姐,如今也变了。
她再傻,也看出了姐姐三度变化的态度为哪般。
刚见面时,热情温柔,原来是图她身上的银子,得知她过继了孩子,拿不到这笔钱,脸色一下子就冷淡了下来,可是得知江深被选为驸马,又立刻紧张起来……
如此变化的女人,竟然是她一直想念的姐姐。
过了许久,苏姐姐都没回来,茶水都冷了。
江深倒也冷静,端着冷茶,眼帘微垂,唇角似有嘲讽。
从苏氏的口中,苏姐姐是个温柔大方明事理,爱护弟妹的好姐姐。可是,闻名不如见面,苏姐姐的真面目,可不像苏氏口中那么纯善。
从一开始,她就暴露了。
亲妹妹上门,不说到门口迎接,至少也要派几个亲信去接吧。她倒好,坐在自己院子里歇着,什么人也不派,直到苏氏来了,才走到院子里故作欢喜。
说了那么久的话,都没让底下人上茶,还因为得知苏氏过继了孩子,对着两人冷脸。
听到他被选为驸马,又立刻态度大变。
前鞠而后恭,实非好人。
相信苏氏也看出来了,不知道她什么想法。
没多久,很快派人来传信,让江深和苏氏去潘家老太太的院子里。
苏氏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脸色略有冷淡:“姐姐人呢?”
为什么不来接,只让下人传话?他们是客人吧,潘家高门大户,待客之道就是这样吗?
心里膈应归膈应,苏氏还是没有将苏姐姐往坏处想,起身道:“能够见一见老太太,也是我们的运气。”
老太太非但是三品大官的夫人,还是郡王之女,享有县主称号。
虽然郡王过世多年,那一脉早就落败,但是老太太自身的爵位一直没摘,在京城勋贵圈子里还是很有名气,这也是老太太多年来在潘府深受敬爱的原因之一。
虽然江深马上就要娶公主了,但是皇帝还没正式下旨之前,见一见县主,也没有坏处。
江深点头:“都听娘的。”
苏氏难得出门一趟,就算麻烦了一些,他也愿意顺着。
到了后院,见到那位老太太,看着倒是和气和蔼,和江家的老太太是完全两个模样,亲切爱笑,情商高,说话悦耳。
苏氏那一点点膈应,很快消弭,温柔地陪着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和苏氏说完,看向一旁的江深,眯着眼打量了半天,点点头道:“果真长得年轻俊秀,是个好孩子。”
江深一笑。
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太就是老太太,手腕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