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盏茶的功夫, 苏氏就对这位老太太和颜悦色,心服口服。
连带着其他人,也只感受到了这位老太太平易近人, 令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丝毫不觉得有距离感。
相比之下, 苏姐姐还要再修炼个几百年。
对潘家老太太的话,江深只笑着, 不说话,这位的道行不是一般人可以招架的。
面对江深沉默的表现,老太太一笑,也不介意的样子, 又将注意力转回苏氏身上。
“我有一女,和钰儿倒是有几分相似。”潘家老太太望着苏氏, 摩挲着她的手腕, 不知想到什么, 眼神黯然,叹息一声,“不过我那女儿年轻轻轻就离我而去了, 我一直念着,每每想起她, 都柔肠百结, 可怜我老太太多少年都没见过她了。”
苏氏一怔, 张嘴想说什么:“老……”
“娘!”江深淡淡道, “不如坐下慢慢说。”
苏氏为了表示亲近,从进门后, 一直站在老太太面前说话, 说着说着, 就顺其自然地坐在了老太太身边的杌子上。
外人看来,两人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
可是叫江深看来,苏氏这只小白兔,都快要被潘家老太太活吞了。
太天真,太好骗了,随便说一句话,就迫不及待地搭话。
苏氏听到声音回过神来,看江深一眼,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了想,不假思索地回到江深身边,和老太太隔开一些坐下。
“刚才是我逾越了,老太太不要笑话。”
潘家老太太微微皱眉:“……”
差点就让苏氏亲口说出了那句话,只要苏氏说出口,她就能顺势将苏氏收为义女,接着顺其自然地将驸马爷收作义孙。
潘家的情况,是越来越不好了。
虽然潘老爷还是正三品关于,但是年龄大了,没有几年就要退下来,到时候,潘家为官之人,就只剩下了苏姐姐的夫君。
她夫君是什么品级呢,正八品知事罢了。
如果不找到一个强有力的盟军帮忙,潘家很快就要败落下去。
这位灵秀公主的驸马爷,简直就是老天爷送上来的礼物。
潘老太太不愿意就这么简单放弃,继续开口:“哪里逾越了,我就爱这……”
江深左右看看,嫌弃挑眉:“茶呢?”
一句话,又打断了老太太的节奏和气势。
老太太勉强笑了笑,脸色却已经不太好看了。
苏姐姐八面玲珑,扫了一眼,飞快道:“快上好茶。”
等着茶送上来的时候,老太太还想说话,江深摆手:“从进门,就只喝了一壶冷茶,老太太快饶我们,让我们歇歇再说。”
“……”老太太的脸色微微变化,瞪了苏姐姐一眼,很快露出笑意,选择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茶送上来,看着苏氏和江深用了一口,老太太才微笑慈爱地和苏氏道:“丫头,这是你姐姐的家,也就是你的家,不用把自己当客人,随意就好。下人要是敢不上茶,你和我说,老太太我一定好好地教训他!”
苏氏露出尴尬而不自然地笑容。
她就是来看看姐姐而已,没有想过要拜见潘家老太太。更没想过,第一次见面,老太太就这么得平易近人好说话,她难免失态了一些。
被江深一个字喊醒之后,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又不是第一次来潘家,十几年前,也有因缘际会的一次来潘家做客,全程老太太老太爷都没出面,今天却热情得过于明显。
两相比较,她再天真,也知道事出反常。
仔细想想,应该是落在江深的身上。
苏氏知道自己深居后院,很多事情不懂,所以她全听江深的,争取不给江深惹麻烦。
面对老太太这番拉拢,权作不知情,装傻。
老太太深深地看了江深一眼,又说起了刚才的话:“果真长得年轻俊秀,是个好孩子。”可是语气,已经截然不同。
从潘家出来,苏氏的心情大打折扣,在家里歇了很久,没有再提过一次邀请苏姐姐做客的事。
成年人之间的社交,大抵就是这样。
苏氏被保护得好,什么都没变,可是苏姐姐很显然,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少女。
两人之间的来往,难免要掺杂一些利益来往,和其他的东西。
>
苏氏从内屋走出来,神情端庄娴静,看起来恢复了原先的状态。
她说:“要是互相沾光,潘家老太太会那般殷勤吗?别哄你娘了,也别为了我而搭上潘家,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好。”
江深耸肩:“好吧。”
不过,原本预计很快就会颁发的赐婚旨意,一直没有下来,让人有些生疑。
难道婚事有了变化?
拖拖拉拉,晚了十几天之后,圣旨才颁布下来。
江深的想法落空,平静接旨,派人去询问了一下宗人府,婚事要多久准备。
宗人府对此表示,需要等钦天监算日子,最快也需要半年准备嫁妆。
江深放了心,打算实施第二步计划。
他去找了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詹舟年,詹舟年出自江南詹家,是江南世家之一,家族里出过多位官员,其中以詹舟年的大伯为最高,是掌握实权的户部尚书,正二品官员,十分有地位。
户部这个衙门,掌管官员晋升调派之路,向来油水最足,也最有威望,即便是外戚都要与之交好。
詹尚书和南荣侯府来往关系较为密切,而南荣侯府的府邸,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好去处,每逢四季,女眷都要举办赏花宴,每逢春夏,还要另外举办诗会,或曲水流觞,或投壶射覆。
大多数时候,赏花宴和诗会重回在一起,同时召开,也方便年轻男女见面。
江深找詹舟年,要了最近一次诗会的帖子。
詹舟年精于此道,在江南就时常参加诗会,很是热心,带着江深一同前往,去的路上都在提点江深。
“你年龄还小,没有功名也不要紧,只要你不说,别人也不知道你家里经商……”
詹舟年是个不懂“委婉”二字怎么写的憨憨,虽然做的说的都是好事,但是叫普通人听来,八成会以为他在嘲讽。
也就江深好脾气,点头应话,什么也没说。
到了地方,正好诗会开始,以荷花为题。
詹舟年眼睛一亮,看着不远处一望无际的荷花,诗兴大发,当场就要吟诗一首。
就在这时,旁边响起热烈的声音。
“好!好诗!”
诶?詹舟年不解,回头一看,无数人冲过来簇拥着身边的江深,满脸钦佩和激动,神色激动,声嘶力竭地大声道:“好!这首诗写得太好了!”
詹舟年:“!!!???”
他就转头的功夫,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在为江深的诗作而庆祝?
还是这世界变化太快,是他忽然看不懂了?
等人群散去大半,詹舟年紧张地拉着江深道一旁:“江兄,诗会上提前准备诗作是可以的,但是请枪手一旦被发现,就要被逐出诗会,永远不能再参加,你千万别做傻事。”
江深失笑:“我还不至于这么卑劣。”
“嗯?”詹舟年眼神迷茫,看着江深自信飞扬的神采,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提出那个不可能的答案,“这首诗真的是你写的?”
江深点头:“自然。”
他将刚才的诗吟了一遍,略一停顿思考,又念出一首音律绝佳,朗朗上口的诗作,再一思考,脱口而出一首灵气逼人堪称妙绝的诗作。
詹舟年目瞪口呆。
少年本质上是个十分单纯又很容易相信别人的性格,要不然也不会因为江深在宫门口的一句话,就特意回家请教。
他愣了许久,神情从迷茫到震惊,转头上上下下地打量江深,回过神后,瞪大眼,不可思议道:“你既然有这样的才华,怎么不去考个功名?”
就算年龄小,不考功名,至少也应该多参加诗会啊。
想那贺临吉,作为上一届的乡试解元,名不副实,不过是仰仗着到处参加诗会,混了个才子之名,才能侥幸躲得解元名号,实在名不副实。
可是就因为名气大,吸引了太子的注意,得以举荐到皇上面前,获得皇上夸奖。
由此可见,名气到底有多么重要。
文人好名,就算不考科举,通常也要流出一些诗篇佳作,图个青史留名。
江深如果真有这样的才华,也太收敛了。
詹舟年很不理解,不断地喃喃自语。江深听着,忽然叹了口气。
詹舟年顿时紧张起来:“怎么,我说错了什么?”
与江深认识不过十几日,可是两人见面时,他从未见过江深露出一丝不好的情绪,他永远平静温和从容,好似什么都压不垮他。
这是他第一次叹气,詹舟年难免紧张。
江深摇头,解释道:“我也想,可是……”他欲言又止,轻声道,“我原是灵州知州的庶子,正室夫人苦苦打压我,不许我参加科举,也不许我参加诗会,还将我过继给了二叔,二叔经商,我怕是再也参加不了科举。”
“什么!”詹舟年瞪大眼,很显然理解不了。
江深点点头,肯定他听到的。
詹舟年不能接受自己听到的,如果江深真有那般才华,岂不是因为这件事,白白浪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