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翎颔首。
方嬷嬷刚转身,陈翎又唤了声,“方嬷嬷~”
方嬷嬷折回,“怎么了,陛下?”
陈翎一面撑手起身,一面飒爽笑了笑,“有你在真好……”
方嬷嬷怔了怔,也跟着笑起来,“陛下快更衣,别着凉了。”
陈翎点头。
方嬷嬷撩起帘栊出了屋中,这一场陡然降温,燕韩入冬了,但她心中却满满徜徉的都是暖意。
……
回到苑中,阿念也穿上了厚厚的衣裳。
衣领很高,很正式。
虽然阿念生得更像沈辞一些,但眉目间也像陈翎,所以不同沈辞站在一处,而同陈翎站在一处的时候,同陈翎也相像的。
& nbsp;这些年一直如此。
“方嬷嬷,父皇起了吗?”阿念一面由方嬷嬷穿着衣服,一面问道。
方嬷嬷应道,“起了,今日要启程回京,路上不能耽误,陛下早就醒了。”
“我都想念宫中了。”离开许久,阿念也想家了。
方嬷嬷笑道,“嗯,还有月余,殿下就能回京了。”
阿念欢喜道,“我还想我的小兔子!”
方嬷嬷记得他的小兔子,出来多久,心中就挂了多久,眼下还想着这件事。
等方嬷嬷给他洗漱完,启善来了苑中,“方嬷嬷,陛下让来问声,殿下这处好了吗,准备动身了。”
不待方嬷嬷开口,阿念一本正经,端地道“好了。”
启善笑了笑,拱手道,“老奴知晓了。”
方嬷嬷忍不住笑,“殿下今日这是怎么了?”
阿念笑,“背《五目记》的时候,有一句话很难背,我昨日问父皇什么意思,父皇说,做储君,要言行端正,我问什么是储君,父皇说我就是储君,所以我要言行端正。”
方嬷嬷再次笑出声来,“殿下说的是。”
阿念又摸了摸衣领,“还要正衣冠。”
阿念还在继续说着,方嬷嬷笑得合不拢嘴,看着眼前的殿下,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殿下都能说“正衣冠”了……
方嬷嬷心中既欣慰,又有些后怕。
想起那时候陛下生殿下时并不顺利。傅大人根本来不及分心,稳婆也都慌了,问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她整个人吓住。
当时敬平王脸色也阴沉得怕人,“大人孩子都要。”
后来殿下终于平安出生,陛下睡了两日。
那两日,殿下近乎都同敬平王在一处。
敬平王大多时候都在看着殿下,不说话,也不出声,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
很久之后,方嬷嬷才知晓敬平王的妹妹早前临盆时出了意外,大人孩子都没留住。
方嬷嬷记得那时多亏了有敬平王在,也记得敬平王同陛下说,你胆子大,命也大。
都是许早之前的事了……
方嬷嬷牵了阿念出屋,所有的官员和驻军将领都在侯府中等候,恭送天子与太子。
方嬷嬷牵阿念至侯府大门处,见平南侯和平南侯夫人正同天子说着话。
见了太子上前,两人行礼。
平南侯夫人的目光不由落在太子身上,越看越像,越出神。
“恭送陛下,恭送太子。”平南侯牵头,百官下跪,整齐道,“恭送陛下,恭送太子。”
平南侯夫人心中忐忑。
待得圣驾从跟前离开,平南侯伸手扶一侧的夫人起身,见她脸色不怎么对,“怎么了?”
侯夫人方才回神,摇了摇头道,“没事,想起自安走了,还没同他道别。”
平南侯宽慰,“唉,又不是见不到,如今自安回京了,想什么时候见不都一样,回来就好。”
侯夫人跟着点头。
“凡卓呢?”侯夫人也没看见儿子。
平南侯道,“凡卓一道跟去了,说要送到城门口,他自幼在京中就同自安要好,又同陛下亲近,让他去送送吧。”
侯夫人点头。
平南侯又问起,“原本不是说山海生辰,要去一趟安城吗?怎么忽然说不去了?”
侯夫人愣愣道,“明年生辰再说吧,这次凡卓也算有了长进,年前又要入京,在你我身边呆不了太长时候,我想他多在家中一段时日,也备好年关前的东西,让他一道带去。山海的生辰明年再去也是一样的。自安正好路过安城,我让他将礼物一道捎带过去。”
平南侯没有再问旁的了。
侯夫人心有余悸。
紫衣卫队伍护送圣驾离开平南侯府,往淼城外去。
陆鸣简骑马同沈辞走在一处,“二哥,等我回京中再见了!”
沈辞回京,陆鸣简心底说不出的高兴。他自幼在京中,诸事都喜欢跟在沈辞身后,沈辞不在京中四年,陆鸣简其实很不习惯。眼下沈辞回来了,陆鸣简觉得仿佛回到了从前。
见沈辞笑,陆鸣简轻嘶一声,“唉,二哥,你该不会还要去立城边关吧?”
沈辞看了看他,笑了笑,未置可否。
陆鸣简紧张,“二哥,你可别犯傻!”
沈辞轻笑,“边关还有事,我总要去一趟的。”
陆鸣简点头,“只是去一趟还好……”
沈辞看他,“对了,凡卓,你上次见大哥是什么时候?”
他忽然问起大哥来,陆鸣简愣住,“好久了,大哥近来都在忙,原本说山海生辰我要去看看山海的,家中又有些事,只能托二哥你带礼物去给山海了,我下次再去。”
沈辞颔首。
陆鸣简叹道,“二哥,你也许久没见大哥了吧?”
沈辞道,“早前在立城见过一回,他带山海去过立城。”
陆鸣简笑道,“大哥最疼你,肯定是想你了。”
沈辞也跟着笑起来。
……
车轮滚滚向前,有紫衣卫随行护送,马车也换回了早前的宽敞马车,不像从怀城离开的一路,近乎都在难逃。
马车中点了碳暖,脱下外袍也不冷。
方嬷嬷在马车中伺候着。
陈翎翻着折子,马车中容得下案几一张。
要回京中了,早前积压的不少事情都要动起来了,老师留在了阜阳郡,这趟回京,她怕是要忙上好一阵子。
阿念在另一侧认字。
近来阿念喜欢上了认字,小孩子这个年纪,只要上心,学什么都快。
阿念就学得很快。
马车又行了些许时候,阿念忽然问起,“沈叔叔什么时候来呀?”
方嬷嬷愣住,陈翎也抬眸看他,“谁告诉你他要来的?”
阿念应道,“沈叔叔啊,他说,等离开侯府,回京路上他就同我们一处。”
方嬷嬷看向陈翎,陈翎没有出声,想起他昨日说送她和阿念回京后他再去立城,他应当是想多同她和阿念一处。
思绪间,马车外的声音传来,“陛下,末将有事求 见。”
“是沈叔叔~”阿念高兴。
方嬷嬷看了天子一眼,天子没有出声,方嬷嬷起身,又唤了马车停下,方嬷嬷借着取东西的理由下了马车,沈辞上了马车,而后马车重新驶离,方嬷嬷没有再上马车来。
“沈叔叔!”阿念是真的想他了。
这几日在平南侯府都没怎么见过他,父皇是说君臣有别,他是太子,让旁人见到不好,他只能眼巴巴等着回京。
眼下到了马车中,沈辞宽衣,将外袍挂在一处。
他特意寻了陈翎近处落座,陈翎没说旁的。
阿念钻到他怀中,“沈叔叔,我们认字吧。”
“好。”沈辞声音温和。
目光看向陈翎,陈翎在低头看着折子,没看他。
他嘴角微微勾了勾。
外面有些凉,马车中暖和许多,原本九月不应当这么冷,今年应当是寒冬。
久在边关,寒冬总是让人担心……
西边还好,北关临近巴尔。
“想什么?”陈翎看他。
今日要启程,起得尤其早,阿念方才闹腾了一会儿便困了,眼下正趴在沈辞怀中睡着了,她见沈辞看着阿念出神。
陈翎问起,沈辞如实道,“今年这个时候就入冬了,怕是个寒冬,北关可能不安稳,我在想北边的事。巴尔人怕谭进,眼下刚好出了怀城之乱,谭进一死,又刚好遇到寒冬,巴尔会不会趁机南下?”
陈翎放下折子,“晨间我也在想此事,怀城之乱刚平,北边的驻军倒是没伤元气,但真要打起来,粮草和冬衣都是必要的。往年冬衣会在十一月送递,今年入冬这么早,一旦开战,不是好事。”
沈辞顿了顿,支吾道,“陛下不是……想先挪西边的冬衣吧?”
屁股决定脑袋。
就算知晓北边可能有风险,但西边同样有风险。
他是西边驻军的实际主帅,同兵部讨要冬衣和物资的活儿是他最擅长的,但眼下,是同陈翎讨价还价……
陈翎果真看他,“西边的冬衣能迟一些吗?”
沈辞:“……”
陈翎:“……”
沈辞叹气:“你要听沈辞的,还是听你自安哥哥的?”
陈翎笑,“沈辞的。”
沈辞一本正经道,“西边天寒不比北边好多少,但巴尔在北边习惯了寒冬,西边不一样,偶尔来的寒冬许是更让西戎遭受不住,西戎若是猜到燕韩的重心放在北边,立城怕是危险,眼下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哈尔米亚在,相比之下,更不能大意……”
陈翎又问,“自安哥哥呢?”
沈辞奈何道,“可以,但迟不了太久。”
陈翎见他一脸叹气模样,忍不住笑,“沈自安,你应当去兵部,同各地驻军讨价还价,你一定擅长。”
沈辞叹道,“那可不?怕是老底儿都要给他们揭了。”
陈翎笑道,“朕让兵部先供给北边冬衣,立城的也尽快,不会让边关将士受冻寒心的。”
沈辞看着她,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阿翎,我在立城一开始就负责物资,在立城的四年,立城的物资从未短缺过,从来都是最早到的,所以军中也都信任我,是你给兵部施压了?”
陈翎不置可否,却道,“所以,眼下立城的冬衣先等等,也是应当的……”
沈辞吻上她侧颊,轻声道,“迟半个月不会出事,迟一个月有风险。”
陈翎点头,“朕知道了。”
忽得,沈辞近前,“阿翎,我们许久没有一道过年了。”
陈翎轻声,“你不是要去立城吗?”
沈辞应道,“眼下九月,等到京中都十月中旬了,我已经让韩关他们先回立城了,我等过完年再去。我不放心西边,但也不放心京中。怀城之乱才平息,陈宪也下落不明,怕京中还有谭进的党羽,等过完年关,宁相和盛文羽回京了我再去立城也不迟。京中若是不安稳,我在立城心中也不安稳。”
陈翎眨了眨眼,“那干脆把你劈成两半得了。”
沈辞奈何,“阿翎……”
陈翎忽然问道,“你在边关也一直担心我吗?”
沈辞应到,“你登基的时候,我正同西戎交战,中了西戎的埋伏,险些连命都没了,但我想我得活着,我要真死了,京中出事你怎么办?我要真死了,你登基了也会哭……后来你安稳登基,我就想,我替你守好边关也就是守好你了,就这样在立城呆了四年……”
陈翎心底微动,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看着折子,转了话题,“年关前还有几件重要的事,一是这次紫衣卫编入序列,禁军和紫衣卫之间会有矛盾,你去了禁军之后,想办法让紫衣卫和禁军之间要平稳过度。”
“嗯,这个我擅长。”沈辞应声。
陈翎又道,“这次许骄来燕韩,朕同他还有事情要谈,他是元帝的心腹,早前就是他帮忙购买了紫衣卫的战马,眼下他来燕韩,是同朕商议滨江八城之事。此事牵涉胜广,要处置妥善了,否则怕出乱子;还有谭进隐藏在朝中的余党,要通过春调和吏部轮换慢慢拔了,又不能操之过急,又得忙上许久。再是户部的水太深,这次范玉回京,我想让范玉动动户部。这一来一去,怕是又要一年光景了……”
沈辞吻上她侧颊,“终日都这么忙吗?”
她看他,“边关不忙?”
沈辞笑,“没你忙。”
他知晓她惯来不服输,因为她是女子,她要做得比旁人都好……
沈辞又道,“对了,还有一事忘了同你说。”
“怎么了?”陈翎看他。
沈辞道,“隔几日会路过安城,恰好是山海的生辰,我想去安城看看。姑母,少逢,还有凡卓都托我给山海带了生辰礼。你同阿念先上路,我晚些路上撵你们,迟不了几日。这次回来原本就是想探望姑母和给山海过生辰的,礼物都准备好了。我同小五一道去,很快就回来。”
沈辞看向怀中的阿念,不由叹道,“我离京的时候,山海才阿念这么大,眼下,阿念都这么大了……”
陈翎知晓他想念家人了,“去吧,有池宏鹰和石怀远在,不用担心这里。”
沈辞拥她,“阿翎,我会尽早回来。”
陈翎轻嗯一声,而后在脑海中搜寻关于沈迎的记忆。
她早前见过沈迎一次。
沈行云,很早之前好像是太子太傅的学生,那时候还是先太子,太子太傅还是雷耿生……
好早之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