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姿……”盛文羽看她。
宁姿道,“我不委屈,看建平侯委不委屈?”
盛文羽忍俊。
……
建平侯的婚事来得突然,其实也不突然。
朝中都有传闻,突然是因为老夫人病了,家中想冲喜;说不突然,是因为宁家同建平侯府本就是世交,也说这婚事是宁老爷子在世时就定好的,但因为宁姿一直在各处游学,将婚事耽误了,建平侯也一直迁就,眼下这成亲也拖了好几年,不算突然了。
总归,盛文羽同宁姿的婚事,沸沸扬扬过一阵,很快,又转入平静。
燕韩逐渐复兴,盛文羽是建平侯,都在为朝中之事忙碌着;而成亲之后的宁姿,仍然继续着各处的游学,讲学,论道,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弟子。
成亲之后的日子,同成亲之前并没有太多不同。
还是盛文羽接她,送她,看她写的信,也写信同她说起朝中的事,然后叮嘱她注意安全。
于宁姿而言,盛文羽的接送,甚至收到盛文羽的书信也成了一种习惯。
一种,若是忽然没有了,或许会会很不习惯的习惯……
宁姿微怔。
……
br /> 又是一年年关,宁姿同盛文羽一道入京,这次正好盛文羽在京中有事,她也难得空闲,能在京中呆的时间长些。
二月时,沈歆问了她很多关于苍月白芷书院的事,也问她白芷书院难不难考,她要是想去,有没有什么要留心的事。
她忽然反应过来,沈歆都长大了。
她同陈翎说起,沈歆想去白芷书院读书。
陈翎问她怎么看?
宁姿如实道,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她有意考沈歆,在她看来,沈歆像母亲,读书很厉害,可以去看看,女孩子多开阔些眼界总是没错。
陈翎颔首。
宁姿又笑,“就是要看你们沈辞舍不舍得……”
陈翎一幅头疼模样。
宁姿又跟着笑起来。
盛文羽一年中也有不少时间在京中,所以建平侯府在京中也是有府邸的,从宫中出来,宁姿同盛文羽一道,也说起沈歆的事。
盛文羽笑道,“沈辞是女儿奴,他会同意的。”
“白芷书院真这么厉害?”他总从她口中听到。
宁姿点头,“是,算是最高学府了,讲学的大家多,学生也都厉害,所以越好越去,去的学生和先生约好,声名又越好,所以久负盛名,几百年都如此。”
“对了。”盛文羽看她,“不是说下次论道正好在苍月京中,你也刚好受邀去白芷书院讲学?”
宁姿颔首,“是,你记得?”
盛文羽又问起,“几月的事?”
宁姿笑道,“还早,十一月去了,我会先去长风一趟。”
长风,在苍月的另一头,更远了。
宁姿继续道,“从长风回来就到苍月京中,再回燕韩怕是要年关时候了,怎么了?”
盛文羽道,“我想告假,长风太远暂时走不开,但十一月苍月京中,我想去一趟。”
宁姿意外,“你要去苍月?”
盛文羽看了看她,温声道,“记不记得早前说,日后有机会,一定去听一场论道,今年应当没什么大事,我正好告假半年,去听听你论道。”
宁姿探究看他。
盛文羽温声,“崔书同我说,你威望越高,越有人在背后抨击。我没怎么露过面,对你不少微辞,我去一趟也是对的。”
宁姿温和道,“不用了,只要我是女子,要做女大儒,就总会有人挑刺,何必管他们,原本就不重要……”
盛文羽想起老爷子过世时说起的话,盛文羽笑道,“那我去散散心?”
他这么说,宁姿只能应好,也知晓,盛文羽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会去苍月京中。
*
这一趟去长风,宁姿总是会想起盛文羽要去苍月的事。
也会在马车中除了看书,罕见出神。
她早前就去过长风,不算陌生,应该说将近十年里,她去了很多地方,很多地方对她来说都不算陌生。
但除却头两年的外出时,心中的忐忑,这是很多年来第一次。
她不知道是不是盛文羽要去的缘故。
过往,总是盛文羽送她离开,他们会一直有书信,她同他说起在外游历的事,而后回燕韩的时候,盛文羽也总会如约来接她。
这些年来,无论她去到何处,就似一直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她,有让她好风凭借力的时候,也有让她总惦记着回燕韩的一刻。
盛文羽就是这条线。
祖父走后,盛文羽就成了这条线……
无论她去到哪里,始终都在。
宁姿眸间温润。
……
十一月,她提早了几日到苍月京中。
这些年,她慢慢成了大家,她到燕韩京中的消息,还是引了不少学子慕名讨教。
其中,也不乏女子,而以南顺和苍月为做多。
苍月和南顺都有女官,学而优则仕同样适用于女子,尤其是南顺,朝中要职里也有女官身影,所以游学的时候她也慢慢会有发现不同的迹象……
她也问起过陈翎,苍月和南顺都有女官,燕韩会不会有女官?
陈翎是说,合适的时候。
她眼下的燕韩才渐入中兴,同苍月的鼎盛,南顺的富饶相比,燕韩还有要走的路,不能一蹴而就。
但若是趋势,就总有兴盛的一刻。
论道这日,盛文羽还未来,她也听说是路上耽误了。
反倒是来白芷书院考试和苍月出使的阿念来了。
她远远看了看他们两人,微微笑了笑,盛文羽不在,她反而不如前几日心有旁骛。
论道时候,有人气势磅礴,有人温和儒 雅,也有人铿锵激昂,整个论道场上,瞬息万变,但若仔细听来,就是一种享受。
每个大家风格不同,却都旁征博引,出口成章。
宁姿是女子。
又和所有论道的其他大家不同,既有女子的温婉,又有大家的从容,还带了世家的端庄,引经据典时不急不躁,徐徐道来,却让人如沐春风,又似清风霁月,很容易就成了论道场上的焦点,让人难以移目。
她的学识,见解,谈吐,推演的逻辑,甚至是声音,都让人惊叹。
盛文羽远远听着……
虽然这些年他听她说起过许多次论道场,也读过无数封书信,她同他说论道场上她哪里做得不好,哪里收获很大,但等他真正站在这里的时候。今日的倾盆大雨,似是也不妨碍他听得认真,雨点打在油纸伞上,也落在地上溅起漩涡和涟漪,他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这时候的宁姿,就似一道光。
不止他眼中。
还有论道场上所有的学子和大家,大儒眼中,她都毫不逊色,从容不迫,心中有沟壑,方能挥斥方遒。
这样的宁姿耀眼而瞩目……
盛文羽撑着伞,她的目光落在不他身上,但他一直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
……
“你什么时候来的?不是说路上耽搁了吗?”结束时,宁姿才看到他,也不知道他在场边看了多久。
他亦如实道,“怕你紧张,所以特意晚来的。”
宁姿笑,“我紧张做什么?”
盛文羽也笑,“雨下大了,边走过说。”
她应好。
盛文羽撑伞,她走在他近侧。
因为余有些大,她的肩膀会淋湿,他一手撑伞,一手揽上她肩侧。
两人都没说话。
而身后,“那是宁大家的夫君吗?”
“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早前还有诋毁宁大家的,看来是无稽之谈,你看,伞近乎都是打在宁大家身上的。”
“宁大家虽是女子,却也豁达,什么时候听她辩解过,终究是学问如人,心胸倒也胜过男子。”
“也倒是说不定多久,这要真有一位女大儒了。”
……
等回到苑中,宁姿的衣裳还是湿了。
雨太大,其实盛文羽已经近乎都在顾她,他也淋湿。
论道场周围又都是马车,堵死了。
近处的马车让给沈歆和阿念避雨了,宁姿和盛文羽步行到了很远处,才乘了马车回苑中。
“先去沐浴吧,别着凉了,头也要洗。”盛文羽叮嘱一声。
耳房的时候,宁姿有些不习惯他在内屋中,也能听到内屋里,他宽衣的声音。
他的衣裳也都湿透,她尽量快些。
等从浴桶出来,穿好衣裳,一面擦头一面去了内屋里,好将耳房空出来。
盛文羽已经先换了一身干爽衣裳,见她出来,阖上屋门,又见碳暖调暖和了些,她在小榻前落座,“先让人换水再去沐浴吧。”
“嗯。”盛文羽却上前,从她手中接过毛巾,替她擦头。
她微楞。
擦头的举动,其实算夫妻间的亲近举动了……
“少逢。”她轻声,看他的时候也脸色微红。
盛文羽温和道,“快了。”
她原本还想问旁的,但都咽回了喉间,耐性等着他擦完,又将毛巾放下,而后入了耳房。
宁姿愣了好些时候,忽然又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那是她刚才用过的水!
宁姿起身,往耳房去,“少逢!”
但平日里又不在一处,也不知道相互的习惯,她入内时直接去了屏风处,刚好看到宽衣后的盛文羽入浴桶。
宁姿僵住。
盛文羽笑道,“有什么事,一定着急现在说?”
宁姿脸色都红透,“那是我用过的水,你让人换一换……”
她话音刚落,他轻声,“一样。”
等回了内屋,宁姿脑海里还都是刚才他口中那声“一样”,还有就是方才不该看到的场景,宁姿头疼,又有些心虚,怎么想都觉得刚才那一幕,她像是蓄意为之,图谋不轨的。
但她不是……
听到耳房中的声音传来,宁姿才想起一件事,盛文羽刚才没提住哪儿的事,他,他不住驿馆吗?
“怎么了?”他忽然出现在屋中,宁姿没留意,吓了一跳,而后问道,“你今晚不去驿馆吗?”
他看了看她,轻声笑了笑,“我们是夫妻了,我特意来苍月听你论道,旁人今日才都见到,这时候我再去驿馆,你留在这里,旁人会怎么想?”
宁姿:“……”
也是,宁姿轻叹,“那我睡小榻,你睡里面,对付两日?”
他轻嗯一声,“帮我擦头吧。”
宁姿:“……”
宁姿觉得自己哪根筋不对,亦或是鬼迷心窍了,但她就站在这里,给他擦头的时候,心中有些不一样的,柔和,踏实,带了暖意的砰砰心跳声。
她指尖微滞,也听他道,“阿姿,我要不我们试试,不分开睡?”
她是想说,好像不大合适……
但刚开口说了一个“好”字,他抱起她,吻上她唇间,其余的话隐在喉间。
……
苑中下了整夜的雨。
/> 翌日醒来的时候,宁姿浑身酸痛,想撑手坐起,才想起盛文羽还在。
他是趴着睡的,露出裸.露的后背,后背上还有指甲掐过的痕迹,宁姿轻轻抬起他的手臂,怕吵醒他,但还是吵醒了……
她以为会尴尬,却发现他们之间仿佛一直熟悉而默契,尴尬不知道去了何处。
她应了声“巳时”。
他轻声,“稍后有事吗?”
她摇头,“没有。”
话音刚落,他将她拽入锦被中,锦被上绣着的金翅蝴蝶振翅欲飞,锦帐外,衣裳散落一地。
一轮轮的春夏秋冬里,四季交替,亦有暖意。
(盛文羽&宁姿尾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