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是什么时间入睡的,姜舒也不清楚,只感觉夜已经很深了,蜡烛都已燃尽,他既疲乏又浑身无力,一闭上眼就沉沉入眠了。
翌晨,天气微阴,雾绕窗棂。
姜舒被前来汇报事务的秦朗叫起,彼时谢愔还在床上安睡着,他便动作轻巧地披上衣服到外间处理公务。
听闻五十门火炮包括体型巨大的大将军炮都已秘密安全地装运上船,姜舒彻底放下心来,让忙活了一晚的下属赶紧回去休息。
秦朗走后,他走进里屋,就见谢愔已经醒了,正姿势慵懒地靠在软枕上,把玩着盛装露华膏的那只小瓷罐。
见他手里拿着这玩意儿,姜舒仿佛闻见了屋子里残留的玫瑰馨香,耳根微微发烫。
他摸了摸鼻子,有意地转开焦点道:“你的衣服……送来了吗?”
“已派人去取。”谢愔简言答,放下瓷罐,从床上起身,“我先帮你穿衣。”
“恩。”
虽时隔三年,穿衣时的默契倒像是已刻在了骨头里,不用言语交流,身体便会自然地配合。
抬着胳膊,手握着长发,任由谢愔为他系上腰带。
当从背后穿上外衣时,姜舒听到他清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主公清瘦不少。”
“有吗?”
“嗯。”谢愔应了一声,一边拿起佩玉给他系上,一边问:“身体可有不适?”
姜舒摇了下头,昨晚确实挺累,不过经过一晚充足的睡眠,他能感到自己已重新精神焕发起来。
过了片晌,谢愔又低声说道:“主公需留意饮食养息。”
姜舒顿了顿,应道:“好。”
稍等一阵后,徐海带着谢愔的衣物前来,于是姜舒便礼尚往来地帮谢愔穿起了衣服。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帮谢愔穿衣时,怎么也系不好腰带,后来摸索练习了几次,现在倒是能熟练地系上了。
抽出系带拉紧,调整了一下绳结的角度,姜舒直起身问:“如何,可有进步?”
谢愔露出笑意,轻点了下头。
梳洗过后,姜舒心忖反正谢愔昨晚在他这过夜的消息肯定瞒不住他父兄,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再刻意避嫌,索性又留了谢愔一块用早餐。
谢霄为魏王准备的朝食很是丰盛,荤素汤点俱全。
两人吃着早餐,聊了几句公事,谈及此次南下的目的,谢愔忽而询问:“主公准备何时启程?”
“要事既已办妥,不出意外,明日便会出发。”
闻言,谢愔神情微怔,继而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收回视线。
见他这副模样,姜舒心中泛起波澜,想了想道:“待我此行归来,我们寻个时机,正式见一见我家人如何?”
谢愔倏然抬头,眼中流露诧异之色。
青年所提之事是他不曾预料到的。
“昨晚不是答应你了吗?无妻无后。”姜舒扬起唇角,他对昨晚谢愔问他的话印象深刻,不会因为是床笫之言就忽略过去。
“既然谢公都已知晓此事,我也应当同我家人说明才是。”他清晰地说着,勺子轻轻搅拌着鱼片粥:“其实,你从大潼城回来那时,我便想这么做了,只是彼时父母兄嫂都在端门,寻不到合适的时机。”
谢愔迟疑了一下,道:“这般行事,令尊怕是要动肝火。”
尽管听姜殊提出此事,谢愔心里很是愉悦,但同时也不免有些忧虑。
他们二人毕竟是男子,这类事情摆到长辈面前,最乐观不过如谢闲这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之不会在明面上承认这样的关系。
“动怒在所难免,这我早有心理准备。”姜舒叹气道,“你我之事,注定不可公之于众,但我想亲属这边,还是应当知会一声。”
在他现代人的观念里,既已找到了准备共度一生的伴侣,怎么也该带人正儿八经地见一见家长,不管对象是男是女。
能得到理解和祝福自然最好,得不到倒也没什么。
姜舒仔细考虑过,他长兄之子姜泽,今年已满十六,再过几年也到了娶妻年龄,二兄婚后亦生有一子,前不久,二嫂还怀了二胎,所以姜家后代肯定是有保障的,姜恪当不至于拿留后之事为难他。
他带谢愔回去,最坏的情况不过挨顿打,或被赶出家门。
赶就赶吧,反正他如今也够独立了。
总之,肯定要让自家人知晓这回事,明白他对这桩感情的态度,将来才不至于闹误会。
“只是,届时恐怕要委屈谢兄陪我一同承受家父怒火了。”姜舒以轻松明快的口吻道,言语中却蕴蓄着坦然坚定的意志。
对上青年含笑的眉眼,谢愔感到一股好似被朝阳笼罩的温暖适意,不禁牵起嘴角,认真点了下头。
见他笑了,姜舒也放松下来,问:“一会儿用过饭,同我一道去船上看看如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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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个时辰后,二人乘车来到了渡口。
在吴忧的领路下,两人先是登上货船检查了昨晚送进船舱的货物,尔后又去到官员所住的楼船,姜舒带谢愔参观了顶层的贵宾舱和自己所住的房间。
自清晨起,天气便一直阴沉沉的,刮着潮湿的凉风,姜舒猜测今天可能下雨。
果然,午时二人坐于餐厅用餐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沙沙落雨声。
雨天不便行车,二人就索性待在船上,撇开属下与随从,窝在房间里聊天下棋打发时间。
虽然什么正事也没干,午后的时间却流淌迅速,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桌上的摆钟就敲响了五点的钟声。
晚饭是让子明送进房间吃的,点了两份餐厅的豪华套餐,菜色很是丰盛。
傍晚舱房内的光线昏暗,因点着蜜烛,倒挺有几分烛光晚餐的氛围。
尤其外面还落着雨,听着雨声就觉得愈发宁静了,仿佛整艘大船上只有他们两个。
姜舒很享受这般与恋人独处的时光,吃着烤鱼时便提议:“不若今晚就住在船上?”
谢愔抬眼看向他,点头应了声“好”。
“令尊知晓会生气吗?”
谢愔淡淡一笑,回答:“那便要委屈主公同我一起承受家父怒火了。”
他将姜舒早上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还了回来。
姜舒先是一愣,旋即便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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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雨势减小了许多,二人走到被雨水濡湿的露台上,望向远处的码头。
天色昏暗,即将入暮。
雨滴打在河面上,腾起蒙蒙水雾,雾气弥漫码头,朦胧静谧得犹如梦境。
站在栏杆前,谢愔道:“主公可知,我此刻在想什么?”
姜舒侧目,以疑问的眼神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