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和“孩子”,“君”和“臣”,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某些时刻,就好像现代的家庭。
她很高兴谢玄英能享受到这样的家庭关系。
“明天做河灯,是衙门忙完了?”她拿起毛衣,继续打平针,一勾一穿,便是一行。
谢玄英道:“差不多,公文都写好了。”
“那我明天有的忙了。”程丹若揉揉眼眶。
打仗不是光打就行,人事调动、粮草筹集与运输、调动民夫、将领安排……一桩桩一件件,足以把没经验的人逼疯。
她和谢玄英算是有经验的了,饶是如此,也有大量繁琐的事要做。
“希望冬天前能打完。”谢玄英也有他的忧虑,“昌平侯年事已高,若有什么万一,临阵换将可是大忌。”
程丹若道:“他们家是上阵父子兵,多半老子在后头,应该无碍。”
主帅是昌平侯,可不代表就是老爷子一个人去,冯大、冯四都会跟着。
谢玄英想想也是,便不在提了。
七月末,军队整顿完毕,正式出征。
朝廷以为,对付日本小国不必太兴师动众,没搞什么仪式,选个黄道吉日就正式出发。
程丹若暂时空闲下来,短暂地休了个病假。
不严重,纯粹是累病的。
先是祝灥大婚,再是她为卸任做的种种筹备,又碰上战事,一连忙了许久,实在坚持不住,扁桃体发炎,随后头疼恶寒,发了两天烧。
毕竟不是二十几岁的时候了,程丹若没有逞强,回家休养了两日。
没人想到,就前后小半个月的功夫,就出了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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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程丹若病倒,祝灥一边叫人送了药材,令她好生休养,一边暗喜,准备干一件大事。
可惜,令很多人失望了,他不是打算借此机会亲政。
虽然很多人在祝灥耳畔提过这事,但祝灥有自己的想法。
他想亲政吗?
想的,他这皇帝还不是真正的皇帝,太多事不能干了,凡事都要问过老娘,老娘同意了还有个难搞的姨妈。
叛逆期的青少年最讨厌的就是被管束。
能让姨母再也管不了自己,祝灥做梦都会笑醒。
然而,祝灥愿意归愿意,却不想自己干。
大臣们算盘打得飞起,希望小皇帝先开口,自个儿摇旗呐喊把人嘘下台,不费一兵一卒,祝灥也是这么想的。
最好大臣们干了,尤其是杨首辅,和姨母斗得两败俱伤,他就能渔翁得利,和姨母说,这也不是我乐意的,大臣们非要我这么干,然后开开心心送她走。
让他和程丹若开口,暗示她可以滚蛋下台,祝灥打死都不干。
他这辈子怕的人不多,老娘排第三,主要怕她哭,老杨排第二,主要怕他训,姨妈排第一,毕竟这辈子唯一挨过的揍,就是她动的手。
双方就这么没有默契地僵持住了。
张文华隐藏幕后,出谋划策,不断游说皇帝奋起反抗。祝灥表面应承,心里也很着急,观望大臣何时动手。
结果两边都没动静。
祝灥十分失望。
可现在叫他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委实太难了些。
他已然见识到了有无权力的区别。
他赞同打仗,朝臣们就嘴上夸夸,背地里压根不当回事。可程丹若赞同,他们就算反对,最后却不得不妥协。
流淌在血液中的权欲苏醒了。
祝灥只是个少年,可人人都有野心,都有追逐力量的本能,他也有。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皇帝,凌驾于众人之上,而所有人都告诉他,程丹若手中的权力,本该属于他。
祝灥内心升出了无限渴望。
他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才能达成目的。
这时候就体现出读书少的弊端了。但凡祝灥多用点功,就知道以前的少帝是怎么让太后撤帘还政的。
但他没有,只能靠自己的脑袋瓜琢磨。
别说,祝灥打小聪明,这还真的难不倒他。
他想出了三个计策。
上策是找人游说,比如田太后、王尚仪,或是薛尚书、余有田,总之以较为怀柔的态度,和程丹若说,你看皇帝已经成婚了,是不是该归还宝玺了呢?
中策是找大臣逼迫,强硬地逼她走人。
下策是最简单的,命令李有义和满福守死宫门,不许程丹若入宫,更不许进光明殿,将宝玺挪到乾阳宫收好。
但他又自己把这三个计划给否了。
上策行不通,田太后一直觉得他胡作非为,不一定肯帮他。王尚仪和余有田都是姨母的人(张文华说的),薛尚书他们固然和气,可他怀疑他们的能力。
祝灥唯一认定有这能耐的人,还是杨首辅,张文华都不行。他要是行,没必要在他耳边念叨,直接帮他干成了不好吗?
中策风险太大,他想过了,朝堂上姨母的支持者不少,靖海侯就是其一,现在昌平侯不在,肯定搞不定。
下策……假如祝灥经历得足够多,足够老辣,就会知道最粗暴简单的办法,往往是最有用的。
但别忘了现实,他今年只有十五岁。
在他看来,自己敢藏起宝玺不交,姨母就敢拿着藤条冲进宫殿,再揍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