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钱育财小舅子与钱育财是一脉相承的用鼻孔看人,这个小食店的服务员也受他的影响,服务质量差不说,态度也不好。
要不是因为占据了港口的有利位置,还是热门旺铺,就凭他们那个服务条件,连收支相抵都做不到。
别说赚钱了,不亏本就是钱育财给他小舅子划定的目标。
所以这个小食店当然就不可能完成地区下达的营业计划了,连续三个月,奖金分文未得。
这个小舅子既想要奖金,又不想费劲去改善经营管理,改进服务质量,所以就耍起了小聪明,出了一个馊主意。
反正也没人来吃饭,那就把做菜做饭的原材料卖了吧!
国家平价供应给国营饭店的猪油,每斤一块二,这小子转手倒卖能卖一块五。
平价大米进货的时候,每斤两毛七,他转手能卖三毛七。
猪油卖了两千斤,大米卖了六百斤。
刨除成本和上缴的利润,不但非法获利三四百块,还从上级那里白拿了好几个月的完成定额利润的奖金。
比正经经营小食店还赚钱!
这个倒卖的勾当他已经干了快一年了,之前有钱育财这个厂长姐夫撑腰,没人举报他。
如今钱育财刚下台,而且没有了竞聘新厂长的可能,立马就有人写了举报信!
“我已经跟工商局的同志商量了,”周向晚坐在宋恂对面,硬着头皮汇报,“小食店先停业整改,认真检查整顿。他们非法牟取的三百多元利润,全部没收上缴。李彬不顾国家关于商品供应的有关规定,高价倒卖国家供给国营饭店的平价物资,情节虽然严重,但那些钱并没有全部进入他的口袋,而是作为奖金平均发给了小食店的职员。所以严格说来也不至于入刑。”
“公安没有上门吧?”宋恂问。
“没有没有。”周向晚说,“工商局的同志已经对小食店作出处罚了,把钱还上就行。”
“那行,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至于小食店负责人的接替人选,你们自己定。”宋恂放下钢笔说,“冷冻厂的工作不轻松,你不要被这个小食店牵扯过多精力,还是要把重心放到生产和内部改革上。”
周向晚点了点头。
她今年正好四十岁,本以为这辈子就只能当政工干部了,没想到刚从培训班回来,就峰回路转,遇上了公司要聘任厂长。
她是女干部,之前又没接触过经济工作,很多人都在关注她上任以后的动静。
给小食店擦完屁股以后,她就得认真想想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应该怎么烧才能烧旺了。
“宋经理,我听说你想找个部门做分配制度改革的试点?你看让我们冷冻厂来当这个试点行不行?”周向晚争取道,“要想尽快调动工人工作的积极性和责任心,就得尽快冲破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少干坏一个样的大锅饭制度。可以在我们厂试行工厂利润与工资总额挂钩,就像个体户在街道接活时的结算办法,实行计件工资制。”
宋恂这段时间一直在跟郭志勇和计划财务科的科长商量,改革分配制度。
他本来是想先在渔轮上进行试点的。
毕竟渔轮的水产收入才是渔业公司收入的大头,如果能够将船员们的工作积极性完全调动起来,那么距离彻底还清外债的那天也就不远了。
不过,既然周向晚主动提了要求,那么先在冷冻厂进行改革也未尝不可。
新厂长刚上任,确实需要给工人们带来一些实际好处才能服众。
“我是支持将冷冻厂当作第一个试点进行改革的。”宋恂笑了笑说,“你去郭书记那里汇报一下工作,听听他的意见吧,如果郭书记也没有异议,就可以跟计财科商量具体细节了,公司会全力配合你的工作。”
尽管周向晚早就料到宋恂会支持她,但这会儿听到了肯定的答案,她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客气地道了谢,便起身告辞了。
宋恂独自坐在办公桌后面放空了一会儿。
过了将近一刻钟,他才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将孙翊叫了进来。
“你去统计一下,咱们公司的那些下属单位到底开办了多少家饭店,冷食店和小食店?包括招待所开的餐厅也算。”
孙翊早料到领导会有此一问,当即便将这两天查到的内容进行了汇报。
“冷冻厂除了这家港口小食店,还有一家国营饭店。轮船修造厂在厂子对面有一家饭店,物资供应站也开了一家饭店,但是他们那边没有食堂,这个饭店就是被当成食堂使用的,兼顾对外营业。公司生活管理科下属的汽水厂,开了一个冷饮店,除了汽水冰棍,还卖一些副食品。再有就是四个招待所了,市里的那个招待所的经营状况比较好,附带一个很大的餐厅。胜利公社的招待所距离公司最近,平时招待的客人最多,也有一个餐厅。另两个招待所的经营状况一般,五年前就已经取消餐厅了。”
也就是说,渔业公司虽然没有主动开办饭店,但是下面有三家国营饭店,一家小食店,一家冷饮店,以及两家招待所的附属餐厅。
宋恂想了想,从经理办公室里挑了一个笔杆子,对孙翊交代道:“让他去冷冻厂的港口小食店,了解一下倒卖原料的具体情况,然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处理结果整理成文发到你刚才提到的那几个单位去。有此类情况的马上整改,上缴非法所得和奖金,可以既往不咎。一个礼拜以后,公司会不定期派人下去查账,发现问题的单位,负责人的结果与冷冻厂的李彬等同。”
与其等着工商局的人上门来查,闹出不可控的幺蛾子,还不如由他们内部提前自查。
宋恂心想,这还不算完。
现在许多国营饭店的情况都不容乐观,光是靠完成定额利润给奖还是不够的。
有些人就跟那个小舅子一样,死猪不怕开水烫,宁可走歪门邪道,也不乐意认真改进服务质量,想办法提高营业额。
不过,他也确实没时间亲自去抓这几家饭店的问题,还得找个专人或指定部门去看着才行。
*
因为在单位跟郭书记商量那些附属饭店的问题,宋恂今天回家的时间有点晚。
进了家门还没走出多远,便听脑袋上方传来“噗呲噗呲”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宋恂立时就感觉不好了。
他往院子里唯一的一颗大椿树上望过去,他媳妇已经是当妈的人了,不会又去爬树了吧?
仔细瞧了两眼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脚丫子,还好,不是他媳妇的。
“宋吉安,宋延安,你俩又作什么妖?谁让你们爬树的?赶紧下来!”
这俩小胖子,一个坐在树杈上,一个噘着屁股四肢缠在树干上。
跟俩大熊猫似的。
这么胖居然还能灵活地爬树,也不知道他俩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吉安坐在树杈上,觉得距离爸爸那么远,威慑力降低了许多,笑嘻嘻地说:“我俩再玩一会儿,不下去。”
延安一手抱住树干,一手空出来,学着孙悟空的样子,反手搭在眼前,向远处眺望说:“爸爸,你也上来吧,上面的风景可好啦!”
“你们马上就要回省城了,不帮妈妈收拾行李,在上面胡闹什么?”宋恂不搭理他们的邀请。
“方芳阿姨来了,妈妈要招待客人,让我们出来玩的。”
宋恂不再说什么,叮嘱道:“你俩抱住了,小心掉下来!”
两个孩子见爸爸不阻止他们爬树,都欢快地应着。
宋恂觉得小男孩爬树掏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小时候也爱爬树,大人越是不让干,小孩就越想上去试试。
这都是养儿子的必经过程。
再次叮嘱他们注意安全,他便拎着包进了门。
方芳正跟项小羽坐在堂屋里,两人面前的饭桌上,摆满了水果零食。
瓜子皮和花生壳已经堆成了两座小山。
“宋大经理回来啦?”方芳笑着跟宋恂打招呼。
“方芳可是稀客,怎么只有你自己过来了?你家刘焕阳呢?”宋恂将包放下,笑着问。
“他还在县里加班呢,我没等他,自己来的。”方芳一手搭在肚子上,笑眯眯地说,“我现在不在制衣厂上班了,时间比以前自由多了。”
项小羽替她答:“方芳现在在县电影公司上班,以后电影可以随便看了!”
“那可真挺不错的,电影公司的工作相对轻松,福利待遇也挺好。”
刘焕阳的姥爷前两年也从农场出来了。
他跟袁书记既是同事又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否则当初宋恂也不可能在刘焕阳的婚礼上认识还在当图书管理员的老袁。
只不过,刘焕阳的姥爷并没有袁书记幸运,解放以后就直接退休了,并没能返回原来的工作岗位。
然而,即便如此,只要这老爷子还好好活着,刘焕阳夫妻的日子就差不了。
老爷子只有一个独生女,独生女又只有刘焕阳这一个儿子,以前的那些老关系和老交情肯定是要留给外孙用的。
所以,方芳能从制衣厂女工摇身一变成为电影公司的职工,并不让人意外。
方芳刚怀了二胎,这段时间胃口极好,笑起来的时候,眼睛能眯成一条缝。
“我这个工作可没有外人想得轻松。”她叹着气说,“本来我怀了孩子,寻思去电影公司工作能歇一歇,好好养胎。没想到我也是倒霉,正好赶上县电影公司改革放映发行体制了。我这次过来,就是想请宋大经理帮帮忙呢!”
宋恂见她独自挺着肚子从县城跑来乡下,应该不是小事,正想说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尽管开口,却听院子里突然传来“噗通”一声响。
紧接着就是延安那个大嗓门“哇哇哇”的大哭声。
屋里的大人都被吓了一跳,宋恂想到挂在树上的两个儿子,起身就往门外跑。
此时,原本挂在树上的两只大熊猫,只剩吉安一只了,另一只早已经掉到了地上。
延安张着真·血盆大口哇哇哭。
吉安坐在树杈上干着急,见到爸爸终于露面了,便带了点哭腔喊道:“爸爸,弟弟把门牙磕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