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 p;既是怀疑李奋一家涉嫌偷盗,那此案的源头,便是阿梨自其大父大母家借回的那只黑羽公鸡了。也可以说,只要能证明那只公鸡来路得当,李奋一家的盗窃嫌疑自然也就一并消散了。
思及此处,崔元嘱咐阿照看顾家中诸事,自己则重新驾车出门,一路打听着寻到阿梨大父大母的现住之所。是在槐里西北三里外的当柳里,崔元表明身份来历后,阿梨的大父大母慌忙急色声明,说自己养殖的鸡崽每年都会在县府处造册登记。
甚至为了配合崔元,还将家中保留的备册拿出供他查询。
竹简保存完好,木牍上的字迹亦清晰明了,崔元仔细比对过其家养公鸡的数量及外貌,发现李奋家中的黑鸡确实是自父母处所借。若当真如此,秦吏惯来公允严明,李奋夫妇不出数日便该被放归家中了吧?
自然还有阿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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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元回到家中时,已是夕阳薄暮。
将牛车牢牢栓回后院,崔元寻了些麦秸放进槽中,又为其灌满清水,这才趁着细微夜色回到前庭。东户的窗子正随风大敞着,崔元轻易便能瞧清室内的温馨场景。阿照不知打哪儿寻来几根翠竹,此刻正同阿梨一同喂食小黑。
阿梨笑得极为开怀,似乎求盗之事早已被抛诸脑后。
崔元并未进门打扰,只转头进了厨室,亲自为众人准备吃食。崔元先是用自墓山采下的野菇做了菌汤锅底,然后将自贾市买回的羊肉切好,又备了些葵菜与藿菜,最后便是将茱萸与醯简单拌成调羹,用作辅味。
将野菇与葱韭用小鬲一并煮了,崔元还未出声唤人,阿照便已循着味道进了膳堂,见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火锅,阿照的双眼顿时闪地晶亮,正要持着长箸快乐用餐,谁知崔元却按住他抬高的手腕,示意他将阿梨哄来同食。
阿照心领神会地飞奔出门,不消片刻,便将阿梨直接抱进堂内。
崔元:“……”
忽略阿照的直截了当,崔元抬眸瞧去,阿梨仍旧不肯接受自己的示好,甚至远远避开崔元,向阿照身侧紧紧贴去。阿照揽下重担,难得温声相劝,谁知阿梨却别开头去,无论如何都不肯主动用食。
看出阿梨的强烈排斥,崔元起身离开膳堂,率先回到卧房小憩。自箱笼中翻出新打的浊酒,崔元盘腿坐于案前,腹中虽说空泛,可饿意却并不明显,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胃口。
借着月光,崔元独自饮着杯中冷酒,脑中却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今日的一切。无论是墓山掩藏的金矿,还是小黑不由分说的亲近与依赖,甚至是李奋一家突然的牢狱之灾,都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同样怪异的,还有卧倒山间时那场离奇短暂的梦。
是的,他再一次梦到了秦王。这次换自己躺倒在血泊之中,秦王的面容仍旧模糊不定,崔元只能看清对方那异常冷毅的脸部棱角与线条。他听见秦王一遍遍地开口,声声都是在问——
“你到底是谁……”
想起历史上荆轲刺杀秦王不成,反被当庭残害的悲惨结局,崔元忽而感叹一声,无论这个梦境是真是假,无论秦王是生是死,只要自己走上了刺秦的主线轨迹,那他便不可能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大概率都会是个惨死他乡的下场。与其如此,倒不如离那秦王与燕太子丹越远越好。只要远离了主线人物,主线剧情就一定追不上他!
复饮尽杯中烈酒,崔元只觉脑中酒意醺然,正要扶着小案踉跄起身,阿照却突然推门而入。见崔元双眼熏红地将自己直直望着,阿照简单解释道:“小黑占了我的卧房,因而来与先生同睡。”
崔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顾不得阿照在此,转身便要往床榻处走去。阿照慌忙上前搀住崔元,手臂环过他细瘦的腰身,稳了稳心神,终是将他成功扶回榻上。崔元的意识早已有些模糊,只感觉有人为自己拢好被褥,而后抽手欲走。
崔元反手握住对方的细嫩十指,醉言惺忪中,仔细端详着面前那张俊如刀刻的脸蛋。小小年纪便长得这般漂亮,成年后还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阿照动也未动,只任由崔元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那人的眸子极为干净,就像是未经踏足的高岭雪山,亦或冬日初绽的第一朵寒梅,让人不自觉便要沦陷进那汪注视里。
谁知崔元瞧了自己半晌,却只喃喃道出一声:“倒是像极了他……”
像极了那个他连面目都未曾看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