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四种方式(1 / 2)

安奈林·莫尔站在西列斯的身边, 一脸严肃地问:“教授,您有什么东西遗失吗?您的那份手稿……”

上周六在办公室的时候,他亲眼看到西列斯在一本草稿本上记录着什么。不过, 他走得比西列斯早一些, 并不知道西列斯将那本草稿本带走了。

西列斯眸光微动,突然意识到什么,于是说:“我得找找看。”

他没有在这个时候明确说自己是否丢了什么东西。

他的确并没有在这间办公室里放任何重要的东西, 资料、笔记本、手稿,什么都没有。这里只是他平常到研究部落脚的一个地方, 并不重要。

但是,这里——应该说,390号房间的门把手,理论上只有他一个人的权限。即便是他的助理安奈林,也不可能在西列斯不在场的情况下进入390号房间。

那么问题来了:谁闯入了他的办公室?谁将这个房间翻成如此杂乱无章——椅子、书架倒在地上,一些用以装饰的书籍都被翻开,就连窗户都大开着——谁做了这样的事情?

更关键的是,如果那个闯入者真的是想要找到西列斯提出的课题的相关资料, 并且带走, 那么他反而并不应该如此嚣张。

他如此大摇大摆,将一切都弄乱搞砸, 就像是要给西列斯一个下马威——“我知道你的办公室在哪里,并且, 我可以自由出入。”

这是非常高调、张扬的行为, 与了解西列斯的课题进程这样的目的截然相反。

找到了也就算了;如果没找到,那不是打草惊蛇, 让西列斯意识到有人在暗中对付他?他就更加不可能在办公室留下重要线索和资料了。

所以……他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想要找到课题的相关资料。

况且, 如果那个人真的能够避开门把手的权限从而进入390号房间, 那么他在历史学会中的地位必定很高,必定掌握了一些特殊的信息和权限。

既然如此,他何必到390号房间来?直接从研究部的贝洛主管或者西列斯本人下手不行吗?何必要把房间搞成这样样子?

……说到底,西列斯想,这是有人在警告他。

就算他没意识到这是一种警告,那么他也会因为自己的办公室被人闯入而大惊失色,进而放缓研究的进程。在幕后黑手看来,找到肇事者之前,西列斯不可能有心情好好做研究。

而如果他意识到这是一种警告,那么他就同样会意识到,能够不声不响地闯进他的办公室的人,究竟拥有多大的权威与力量。

他破坏了门把手的仪式吗?强硬地破坏?还是说,他是历史学会的高层,拥有进入某个房间的能力?无论如何,西列斯看起来是招惹了他无法对抗的敌人。

安奈林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严肃中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紧张。

西列斯站在门口,望着房间里一片混乱的场景,目光十分不可捉摸。隔了片刻,他说:“贝洛主管呢?”

“现在应该在他的办公室。”

西列斯说:“走吧,我们去找他。”

他关上房门,没有改变门内的一切。

安奈林有些慌张地问:“教授,您打算……”

“什么?”西列斯偏头望了望他,面色平静。

“……放弃这个课题吗?”

西列斯有些惊讶地说:“不,当然不是。”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像是意识到了安奈林的想法,于是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你想错了,安奈林。”

安奈林有点激动地望着他。

西列斯说:“这种威胁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让我放弃课题的话,那么,我现在当然应该去问问贝洛主管,那批自愿参与我的实验的启示者们在哪儿,不是吗?”

安奈林连连点头,他想了许久,最后说:“教授,您太厉害了。”

西列斯失笑。

对他而言,办公室被破坏的确影响了他的心情。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冲动莽撞的人。他与他的敌人的矛盾点在于,他的课题。

而西列斯从来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将他的课题完成,证明人类的意志的确可以抵抗神明的污染,那就是对他的敌人最好的还击。

当然,办公室被破坏这件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西列斯来到贝洛主管的办公室外,一路上安奈林都显得有些激动。西列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先离开,并且叮嘱他暂时不要将办公室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然后自己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一声“进来”。

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西列斯的心中划过一丝叹息。他想到,研究部其实也并非什么清净的地方,看看这一路上,那些启示者们朝他投来的目光。

只不过,贝洛主管应当是站在他这边的。

西列斯开门进去,贝洛主管正坐在办公桌后,微笑地望着他:“西列斯!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将那些启示者带去你的办公室。”

“哦,您可以先等等。”西列斯若无其事地说,“我的办公室进了小偷。”

“……小偷?”贝洛主管茫然了一下。

“窗户开着,我怀疑他是爬窗户进来的。”西列斯说,“您不认为历史学会的安全性值得重新考量吗?或许其他房间也会被入侵。”

贝洛主管困扰地望着西列斯,隔了片刻,问:“你有没有丢什么?”

“我丢失了一份手稿——一本草稿本。”西列斯面不改色地说,“我在那上面写了一些关于神明三要素的想法和灵感,是上周六我在办公室的时候写的,然后顺手就留在那儿了。

“现在,那份手稿消失了。尽管我可以复写下来,但是……那的确记录了我的许多想法。”

西列斯这么说,贝洛主管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皱眉说:“真的是来自外界的小偷吗?”

“我并不知道。”西列斯低沉地说,“但是,我听闻历史学会每个房间的门把手都是一个仪式,只有被门把手记录的人才可以进入房间。”

贝洛主管一下子就沉默了。

想必这其中有一些蹊跷之处。西列斯想。就算门把手真的记录了仪式,但是历史学会的高层也不可能让建筑中的某些房间真的保持封闭,这是一条潜规则。

就好像地球上的某些匿名交流网站。用户们的确可以进入那些匿名的秘密房间,并且网站宣称只有这些用户才可以进入。但是,网站的管理员就真的没有相关权限吗?

一个组织不可能让组织内的成员和地点藏有一些不怀好意的秘密。

但这也是不可能公开的私下约定。这是对方送上门来的把柄。

某些人给了西列斯一个下马威,那么西列斯会将其还回去。对方暴露了自己以权谋私的险恶用心,那么西列斯就要让学会内部的某些聪明人明白这一点。

真的有从外面来的小偷?怎么可能!门后空间是完全独立的、不与外界的联通的特殊区域。没有人能够从外面爬窗进入门后空间,没有启示者资质的普通人就更加不可能进入了。

有心人会明白,这是历史学会内部的一次斗争。

西列斯并不知道学会内部究竟是哪位高层在针对他,但是总有人知道。使用这种滥用规则的手段对付学会内部的启示者……对方身上的威势会被消解。

即便他不在意——西列斯猜测使用这种手段的人,多半也不会在意这些虚名——那么,一张无中生有的、与神明三要素相关的手稿,是否可以起到分化、离间的作用?

对方没有得到,但是西列斯说自己丢失了一份手稿。没人会怀疑一个受害者会说谎,所以每个人都认定对方的确得到了。他百口莫辩。

历史学会内部,对西列斯的课题产生疑虑的高层不在少数。所以,既然西列斯这么说了,那个真正动手的高层,必定会被他人要求拿出那份手稿。

他说他没有得到?其他人必定会产生怀疑;怀疑他动摇了,怀疑他有私心,怀疑他是否被上面的想法说服了。

即便他反应很快,意识到西列斯在嫁祸他,并且说自己在愤怒之下将那份手稿毁掉了,但是,他手底下的人——西列斯认为他不至于亲自动手做这种事情——那个动手的人,却知道自己并没有拿到什么手稿。

所以,他的手下会怀疑这位上司派出了其他的队伍。

一条从上到下的猜疑链。只要西列斯认定自己丢失了一份手稿。而谁知道西列斯到底丢没丢?他的确有一份记录着自己想法的手 稿,安奈林就清楚地知道手稿的存在。

并且,西列斯与安奈林在贝洛的办公室门口分开的时候,安奈林也不知道那份手稿究竟丢了没有。仅仅只有西列斯知道那份手稿的下落——就在他的背包里。

/> “……你说得对。”贝洛主管望着西列斯,叹了一口气,好像全然没有察觉到西列斯的私心一样,“我会找到第三走廊的负责人。他们会重新检查学会内部的安全性,并且,帮忙追回你的那份手稿。”

“谢谢您,贝洛主管。”西列斯没有多说什么, “请为我重新安排一间办公室吧。”

贝洛点了点头,说:“我会尽快安排的。你可能得等……”他望了望时间,“半个小时。”

“好的。”西列斯说,“那我去沙龙那边转转。”

沙龙是很多启示者放松和闲逛的地方。

贝洛便说:“你去吧。”

西列斯便立刻去了沙龙。他在入口厅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没有以荷官的样貌进入沙龙,而是换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邮差形象。

他之前在沙龙中看到过不少人使用这个形象。

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使用荷官的形象,那就让西列斯·诺埃尔和荷官联系在了一起——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不是吗?

西列斯走进沙龙,随后荷官出现。这样的顺序必定会引起一些人的怀疑。所以,他必须得换个身份。

邮差背着自己的邮差包走进了沙龙,漫无目的地逛了逛,然后走向了舞台。他掀开幕布走了进去。幕布之后,仅有一条道路出现。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仅仅只加入了黎明启示会这一个学部。

邮差去到了黎明启示会的房间。这里空无一人,因为黎明启示会约定的聚会时间是周六下午。

他从邮差包中取出了自己的草稿本。

他日常备着的本子有两本,一本是笔记本、一本是草稿本。前者记录一些更为重要的东西,比如读书笔记、日程等等,后者则是随手写的东西。

那本笔记本通常都放在他的书桌上,并不会带出门;而草稿本则是随身携带,也正是上周六,安奈林瞧见他书写的那本本子。

草稿本用得快,随便写写就是一两页,所以西列斯手头的这本草稿本是上个礼拜才开始使用的,并没有记录多少东西。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邮差将这本草稿本放在了书架角落,两本厚重的书籍的后方。他望着那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草稿本,唇角露出了轻微的笑意——现在,他的手稿真的丢了。

很快,半个小时过去,邮差离开了沙龙,回到研究部。

他的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450号房间。

办公室里还站着两个人。西列斯心想,这恐怕就是自愿参加他的实验的启示者了。

贝洛向他介绍了这两人,然后就离开了。

这两名启示者是一男一女,年龄都在三十岁上下,表情如出一辙的冰冷与憔悴。他们的唇角都会偶尔抽动一下,就像是不受控制一样。他们的目光都带着一种倦怠的冷意。

“上午好。”西列斯向他们打招呼。

那名男性,他的名字是科林。女性的名字则是多丽丝。这两个名字看起来都不像是本名,但是西列斯也不在意这些。

科林在听到西列斯的声音之后,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说:“请……直接进入正题。”

多丽丝也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么,请两位介绍一下自己。”西列斯与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当三人真的面对面坐下了,西列斯才感到,这幅场景其实和地球上的心理咨询十分相似。但是,西列斯同样知道,单纯的心理咨询恐怕无法彻底消除旧神的污染。

“我的名字是……科林·莱恩。”科林说,“我是第三走廊的一名启示者。”

“我是多丽丝·凯利。”多丽丝说,“我来自第二走廊。”

西列斯思索了一下:“所以,多丽丝受到的旧神污染来自于第二走廊的调查。那么,科林呢?”

第二走廊接触到旧神污染是很好理解的,他们毕竟需要接触档案典籍、各种危险物品,甚至直接与旧神追随者对抗。

但是,第三走廊更偏向于战斗,而非研究与调查。在这种情况下,第三走廊更像是打手。

科林沉默了许久,最后说:“我受到的并非是……旧神的污染。而是……”他的目光中像是露出了一丝轻微的恐惧和恶意,他缓慢地说,“我不停……借用力量的,那个庇佑者的,污染。”

西列斯微微一怔。

科林的声音如同游魂一般,每一个咬字都显得十分微弱,因此,他的语气就仿佛在诉说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说:“就像是……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思想、他的观念、他对于神明的……他的虔诚,我通通都可以感受得到。他与我咫尺之隔。

“……不。他的鬼魂就游荡在我的周围。我能听见他的声音,我能感受到他的动作。那是一个无形的人,一个影子。他就在我的影子里面。”

科林猝然颤抖了一下,整个人仿佛虚脱一样,大汗淋漓。

他尖叫着:“我不想变成他!”

西列斯谨慎而冷静地瞧着这个男人。隔了片刻,他问:“他信仰谁?”

科林露出了一种挣扎而绝望的表情,最后,他说:“胡德多卡。”

罪孽与谎言之神,世界的阴影面,胡德多卡。

胡德多卡是一位饱受争议的神明。倒不如说,从来没有任何一位神明以及祂的信徒,如同胡德多卡和祂的信徒一样,几乎人人喊打。

那毕竟是恶的代名词。

不过,明面上遵循道德和法律的人们对胡德多卡嗤之以鼻,但是私底下却并非如此。胡德多卡受到罪犯、德行有失的人以及爱撒谎的人的信奉。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祂会庇佑犯罪和谎言。因此,有些人做了坏事之后,也会偷偷向胡德多卡祈求保护,仿佛胡德多卡承担了他的罪责。

受胡德多卡庇佑的超凡力量者,被称为“恶罪使徒”。

他们的力量通常都与伤害、黑暗、隐蔽有关,就像是黑夜中的刺客。

有时候,受到恶罪使徒攻击的人们,甚至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受伤了。因为胡德多卡本身就有谎言的意思,所以,恶罪使徒可以欺诈那些受伤的人们,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没有受伤。

这种欺诈自然也可以放到别的地方。

传言中,有些人会同时信奉胡德多卡和梅纳瓦卡。欺诈与商业,天作之合。

胡德多卡的信徒大多自视甚高,认为自己巧舌如簧、多谋善战。他们一定程度上是邪恶并且愤世嫉俗的,他们的谎言常常都带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敷衍。

或许,那是因为他们认定自己撒谎的行为是受到神明庇佑的。

……西列斯突然明白了刚刚科林面部表情的意思。在说出胡德多卡这个神名之前,他显得十分挣扎,仿佛想要说出另外一个名字一样。

但是最终,他还是选择坦言。

这就意味着,他的确已经受到了污染,一部分成为了胡德多卡的信徒,所以本能地想要隐藏自己;但是另外一部分的他却仍旧保持了些许的理智。

不过……西列斯转而想,如果对方在说出胡德多卡的名字的时候,就已经露出了挣扎的表情,那是否意味着,对方的主体意志已经偏向了胡德多卡的信徒?

西列斯想了片刻,便说:“谁藏在你的影子里?”

“他!”科林大声喊叫着,“那个该死的……”

“科林·莱恩?”西列斯平静地反问。

科林的话语骤然停了下来,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反问:“你是怎么发现的?!我的谎言不可能被戳穿!”

西列斯说:“你在两个地方犹豫了。第一,在你说出你的名字是科林·莱恩的时候;第二,在你说出你的信仰是胡德多卡的时候。”

“就因为这样?”

“就因为这样。”西列斯说,“试探一次也不会吃什么亏,不是吗?”

科林露出了阴晴不定的神色。

多丽丝在一旁围观着,若有所思,并且不着痕迹地离科林远了一点。

西列斯微微叹了一口气:“像你这样的启示者,在第三走廊恐怕不在少数吧?长期使用同一条途径的庇佑者仪式……”

他再一次想到了格伦菲尔对于【战士的黑伞】的评价。借用力量的对象的意志如果过于坚定,那么或许,启示者会反过来受到对方的影响。

西列斯想到更早之前,自己的一些想法。

他曾经感到启示者这种力量使用方式十分不可思议,就像是……小偷。表面上,所有启示者口径统一,说自己是在借用历史的力量。

/> 可是,他们借用力量的对象,就真的乐意被他们借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