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想问的和我所想的是一致的,那么,是的,我看见了你处理那场面的全过程,也听见了你说的——判定,是吗?”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而西列斯只是平静地望着琴多。
最后琴多无趣地说:“行了。请您放一百个心。那是你的力量、你的秘密。我没那么多的好奇心。这世界上人们隐藏的秘密多了去了,我没必要对每个人都如此上心。
“当然,或许我是会有那么一些的好奇。仅此而已了。”
他耸了耸肩。
西列斯松了一口气,但又感到些许的啼笑皆非,或许是为了自己过去这段时间里的提心吊胆。他想,或许是因为他自己过于看重守密人这个身份,及其背后隐藏着的秘密。
对于其他人而言,那说不定只是某种神秘的、隐藏在历史幕布之后的力量罢了。而这种力量,在这个世界上数不胜数。
想着,他便说:“西列斯。”
琴多一怔,说:“什么?”
西列斯低声笑了笑,并且说:“不用这么叫我,西列斯就行。”
琴多愣在那儿,隔了片刻,他戏谑地说:“你这是在开玩笑吗,西列斯?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开玩笑。”
西列斯:“……”
什么叫居然!
他眉目间隐隐浮现的那种笑意缓慢消失了,最后,他只是冷淡而礼貌地点了点头,说:“我去吃早餐了。”
琴多说:“你不会生气了吧?”
西列斯说:“当然没有。”
“你可不要指望我会道歉。”琴多说,然后他又迟疑了一下,“你真的生气了?”
西列斯忍住了心中再次浮现的笑意,他总觉得琴多像是猫科动物。他颇为冷静地说:“这没什么,琴多。说真的,我该去吃早餐了。”
琴多略微疑虑地望着他,最后还是侧身让出了出门的通道。
西列斯从他身边走过。刚刚去洗漱的琴多没有扣好自己上衣的领口,西列斯瞥见了他戴在脖子上、由黑色细链悬挂着的一个配饰。
似乎是个圆形的东西。西列斯浮光掠影地瞥了一眼,也没有在意此事,离开了车厢去餐车吃了顿早餐。
清晨七点。天边有初升的太阳。晨光洒落,让已经习惯了拉米法城冬季阴沉天气的西列斯,感到了十足的愉快。
昨天晚上睡眠质量意外不错。他想。或许绝大多数应该归结于阿卡玛拉的力量。
火车车厢总是晃晃悠悠,过道上还总是有着酒精、汗水的气味和煤块燃烧的烟味。不过,也幸亏他拥有一位生活习惯不错的旅伴,让稍有洁癖的西列斯觉得挺轻松。
还有半天就抵达马尔茨了。
西列斯琢磨着,他与切斯特医生汇合之后,可能得在马尔茨住上一晚。他们未必赶得上晚上六点的火车,况且,经过了一天的旅途之后,他们或许也需要休整一番。
并且,寻找合适的探险者同伴。
……其实琴多是个不错的选择。西列斯转而这么想。他与他们的目的地是相同的,并且实力绝对可靠。
于是,在吃过早餐之后,西列斯就询问琴多是否乐意与他们同行。
“你还有一个同伴?”琴多反而问起了这件事情。
因为切斯特·菲茨罗伊的火车比西列斯晚几个小时,所以他们得在马尔茨等待一段时间。西列斯特地提及了这件事情。
西列斯有些意外于琴多的在意,他说:“是的,一名医生。我听说,前往无烬之地最好能拥有一名医生作为同伴。”
琴多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说:“我会和你们一同去往黑尔斯之家。但是我和你只是同行,不是同伴。记住这一点。”
西列斯微怔,有些费解地想,这有什么区别?
或许这就是独行的探险者的坚持吧。
西列斯便说:“那么我们抵达马尔茨之后,一起去购买火车票?”
琴多耸了耸肩,不太在意地说:“好吧。”突然地,他又改了口,“不,你买你们两个的,我买我的。”
/> 西列斯完全无法理解琴多这奇奇怪怪的坚持,他便只是说:“好的。”
……琴多瞧了他一眼。
西列斯已经将这事儿抛之脑后,坐下来继续阅读昨天下午未曾读完的那本书了。
琴多站在那儿,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他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翠绿色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深沉地望着西列斯。
西列斯恍若未觉。
他们中午一起去餐车吃了午餐。琴多看起来像是完全恢复了正常。
下午两点,火车准点抵达了马尔茨火车站。
马尔茨是康斯特公国最靠近西面的城市,与无烬之地、堪萨斯公国遥遥相望。
这是一座小城,城内的建筑都显得有些陈旧,灰扑扑的。在秋冬之交,惨白的阳光洒落下来,显得这座城市更为孤独枯败。这儿连道路都还是泥地的状态。
马尔茨的常住人口可能不超过十万人,但是人口流动量却很大,因为这儿是康斯特公国通往无烬之地的必经之路。
在这儿,西列斯已经能感受到无烬之地的某些气质。人来人往之中,那种属于康斯特公国首都拉米法城的富贵从容已经消失了,人们脸上有一种紧张、神经质、警惕的神情。
琴多站在西列斯的身边,伸了个懒腰,随意地背着自己的包。他说:“这儿和你习惯的拉米法城就已经截然不同了。”
西列斯点了点头,低声说:“无烬之地……这就是无烬之地的气氛吗?”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无烬之地的。”琴多说,“高尔斯沃、格拉斯通、盖恩斯德。每个区域的氛围都是不一样的,也和不同冒险团的习惯有关。”
西列斯若有所思起来。
隔了片刻,他说:“走吧——你有什么安排吗?”
琴多便说:“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火车上睡觉真令人难受。”
西列斯同意他的说法。
他们离开站台——这儿的火车站当然也没有拉米法火车站那漂亮的玻璃天棚。只有一个略显破旧、放在进门位置的招牌,显示这里就是马尔茨的火车站。
尽管不那么繁华,但是游走在这里的人们同样鱼龙混杂。
起码,如果不是琴多眼疾手快,那么西列斯还真的无意中被偷走了口袋里的钱包。钱包里有十来枚公爵币,以及一些零钱。
那个小偷是年轻的男孩,被发现了之后也不慌张,只是笑嘻嘻地冲着西列斯一笑,然后就跑远了。
琴多苛刻地说:“西列斯·诺埃尔先生,看起来您果真是需要一名探险者陪同您前往无烬之地,不然您可能就是羊入虎口了。”
“谢谢你,琴多。”西列斯没理会他的嘲讽,只是真诚地说,“我十分感激你的帮助。”
琴多一下子没话说了,他闭上嘴,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看了看西列斯。
隔了片刻,他又说:“那个男孩……之所以放他离开,是因为在这儿也没什么法律可言。既然没真的被偷,那就省点事,不如早点离开这里。”
“我明白了。”西列斯简单地回应。他望着那个男孩离开的方向,心想,这就是他的学徒,朱尔斯·汉斯成长的地方?
看起来,他得对他的学徒刮目相看才对。在这样混乱的小城中学习、成长,最终得以进入拉米法大学成为研究学者,显然十分厉害。
& nbsp;两人先去了售票处,购买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出发,前往比德尔城的火车票。三张。
从马尔茨前往比德尔城的这趟列车,有着一个十分独特的名称,名为“初雪之光”。
“初雪之光”号列车是每年康斯特公国十月雨季时候开始运营的。当然,其他季节也有着相同的班列,但是名称各不相同。
“初雪”就意味着,在这趟列车运营的时间段内,康斯特公国将真正迎来冬天与落雪之景。
西列斯买了两张车票——只要提供名字就可以为他人购买车票,西列斯觉得这个世界的安全漏洞可以说很大;不过,也可以说是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琴多为自己买了一张。
一张车票价值5枚公爵币。
“初雪之光”号列车的卧铺只有十人间的普通包厢和四人间的高级包厢。西列斯和琴多自然选择了后者。
高级包厢结构类似于地球的包厢硬卧,四张床、上下铺。
这个时代火车卧铺的床铺是可以折叠的。白天如果不使用的话,那就可以叠到墙壁里,这样一整个包厢的空间就显得大了不少。
一个包厢四个人。西列斯、切斯特、琴多,这样就是三个人。不知道剩下的一位旅伴会是什么样的人。
……当然,有了琴多这个前车之鉴之后,西列斯对这名乘客已经放低了许多的心理期待。
“那名……医生。”琴多说,“他什么时候抵达?”
“下午四点半。”西列斯打开怀表看了一眼,说,“还有将近两个小时。”
“那我们先去找一家旅馆吧。”琴多说。
西列斯说:“你有什么推荐吗?”
“利维旅店。”琴多毫不犹豫地说,“在那儿,今天晚上还会有一次交易会。”
西列斯微怔,随后说:“或许我们可以去逛逛。”
他想,琴多特地提及这场交易会,是有什么想要购买的东西吗?
琴多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走吧,我们先去预订……”他突然迟疑了一下,“三个房间?我不确定那儿还有没有这么多房间。”
十几分钟之后,他的猜测成真了。
利维旅店是一栋三层高的精致小楼,在一众灰扑扑的建筑中显得格外醒目。墙壁上的爬山虎在这个天气已经变成棕绿色,但是仍旧显得格外繁多,遥遥望去,像是什么古怪而神秘的纹饰。
“只剩下两个双人间了。”柜台后的女士笑容甜美地说。
他们首先将这两个双人间都预订了,随后西列斯主动说:“我和切斯特住一间就好。”
琴多侧头望了望他,像是默认了这个决定。
他们上楼。房间在三楼。一层楼有七八个房间,他们的房间是走廊尽头门对门的两间。西列斯随便地选择了左手边的那一间,打开门进去,将背包放到桌上,然后回头打量这个房间。
整体来说,他喜欢房间里温润的木质家具,以及干净的床铺和盥洗室,和盥洗室的热水。起码这些服务对得起价格——一晚上十枚公爵币,略微令西列斯咋舌的高昂价格。
不过毕竟是他们前往无烬之地的最后一次好好休息、好好放松的机会,所以西列斯也并没有感到十分不舍。
他只是觉得……
他突然怔了一下,有些意外地望着此刻坐在另外一张床上的琴多。
琴多说:“我觉得以你这样毫无经验、毫无警惕的表现来看,迟早会被无烬之地的迷雾吞噬。”
西列斯感到些许的尴尬,他说:“我也并不是……”
“并不是毫无防备。”琴多慢悠悠地说,“只不过是在火车站里差点被人偷了钱包而已。你连我跟在你身后一起走进了这个房间,都没有意识到。”
西列斯沉默了。曾经生活在和平的地球的贺嘉音,当然没有太过于完善的防备意识。他只是天性谨慎,但不是什么战斗天才。
最后,他只能无奈地说:“谢谢你,琴多。”
“为什么要道谢?”琴多几乎本能地反问。
“不管怎么说,”西列斯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你都帮了我很多,并且不断地在提醒我,哪怕你嘴上说着并非如此。”
琴多皱了皱眉,像是想反驳什么。最后,他给出了一个理由:“是因为你提供了与胡德多卡有关的信息,我才乐意帮助你。”
西列斯心想,这样的说法就跟往日教会说,因为西列斯提供了叛教者的相关线索,所以他们的态度才会如此亲热一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往日教会这么说,西列斯能够相信并且感到受之有愧。但是琴多这么说,西列斯却感到一种微妙的……这只是一个借口的感觉。
……果然还是琴多的性格问题吧。
西列斯只是微微笑了笑,说:“不管如何,我很感激。”
琴多坐在那儿,抬眸望着西列斯。某一个片刻,西列斯感到琴多的目光中闪过一些十分复杂的意味。但是最后,琴多也仍旧什么都没有说。
西列斯便说:“你在这儿休息吧,我去火车站接……”
“等等。以你的警惕心?”琴多几乎想也不想地反驳,他皱眉看着西列斯,最后说,“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西列斯心想,怎么这名探险者也仿佛有了切斯特那种“过度保护”的心态。他不禁沉默片刻,但最后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距离切斯特的到来还有一段时间,他们绕着马尔茨走了一圈。这的确是一座小城,其中来来往往的绝大多数人们都是外来的探险者。
西列斯注意到,的确有不少的年轻孩子在火车站附近走来走去,偶尔还会与一些探险者攀谈。这似乎就对上了曾经朱尔斯的说法。
在这个小城中,年轻的孩子无所事事的时候,就会认为火车站探险者们带来的半真半假的故事,是十分有趣的东西。
朱尔斯就曾经是那些孩子中的一员,并且时隔十年之久,他将那个故事也告诉了西列斯。
漂浮在天空上的宫殿,和抬头望天的雕像。
西列斯觉得这个故事像是那名探险者哄骗小孩的手段,又觉得这样的玩笑中似乎也蕴藏着一部分的真实。或许那是他的探险经历的一部分?
朱尔斯说那名探险者扎着辫子。在这个时代,西列斯只知道来自堪萨斯公国的男人会有这样的习惯。康斯特公国的男人们大多是短发。
他下意识瞧了瞧身旁的琴多。
琴多抱臂站在他的身边。他们正远远地望着火车站的出口,在这儿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切斯特的到来。
西列斯便问:“琴多,你来自堪萨斯公国吗?我只见过堪萨斯公国的人们有这种,将头发编成辫子的习惯。”
琴多侧头看了看他,然后随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说:“我的确来自堪萨斯。不过那不是我的故乡。”
西列斯微微一怔,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不过琴多似乎并没有解释其中意思的想法。他只是说:“这世界上也的确只有堪萨斯的人们,不论男女,都会将自己的头发编成辫子。至于我,我只是觉得这样方便一点。”
他的头发其实不能说有多长,放下来的话,大概到肩膀。他斜斜地将其扎起来,然后随意地编了一下。那其实挺符合他的气质,带着点潇洒磊落的意思。
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来自地球的小说家略微有些羡慕琴多的发量。
……这话不好说出口。
西列斯便转移了话题:“这么说……我的一名学生,他曾经遇到过一位应当是来自堪萨斯的探险者。那名探险者跟他提到了漂浮在天上的宫殿,和抬头望天的雕像。
“这个传闻会让我想到胡德多卡的信徒。只不过,我不知道这个传闻的真假。”
琴多饶有兴致地听着,最后说:“这不好说。人们会听来半真半假的传说,然后将其与自己的经历相结合,最后形成一个全新的探险故事。通常都是这样。
“毕竟,在无烬之地,有无数的传说流行着。”
西列斯缓慢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西列斯突然瞧见,火车站门口那儿,切斯特医生走了出来。他正与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