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列斯一怔, 然后不禁笑了起来。
琴多理直气壮讨好处的做法竟然让他觉得有些可爱。恋爱中的人果然是自带滤镜的。
他将手套、围巾、外套依次脱下。而琴多就定定地站在那儿,望着他,耐心地等待着西列斯给他的“好处”。
西列斯走到他的面前, 拽了拽他的辫子。
“您喜欢?”琴多侧了侧头, 问。
“只是觉得这是你的标志。”西列斯说,“况且,只有我能这么做。”
琴多点了点头:“当然, 只有您。”他倾身抱住西列斯,小心翼翼地蹭了蹭西列斯的下巴, 然后说,“我十分乐意。”
西列斯微笑起来。他侧头,首先吻了吻琴多的脸颊, 然后说:“有时候我感到你是属于我的。”
“我当然是属于您的。”琴多说, “您也是属于我的。”
“这是你定义中的恋爱吗?”
“不,只是我喜欢这么形容。”琴多说,“我不怎么明白恋爱这种事情。但是与您相处的时候,一些想法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
西列斯不禁说:“我也是。”
琴多突然叹了一口气, 他嘀咕着说:“奖赏、奖赏……您别吊我胃口了, 快……”
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西列斯亲吻了他,带着一种捉弄人的意思,恰巧就在那个时候,堵上了他的唇瓣。他感受到西列斯温柔而清冽的气息。那是他的恋人的本质。
琴多慢慢闭上了眼睛。他感到头晕目眩, 不可思议。日子一天天过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 窗外人事纷纭、寒风彻骨;他们在接吻。
隔了片刻, 西列斯放开他。他带着轻微的喘息, 低声问:“满意了吗?”
琴多那双翠绿色的眼睛近距离地、怔怔地凝视着他,然后说:“不、不……怎么可能。诺埃尔教授,满足您可怜的恋人吧,他都要为您疯狂了。”
昨天晚上西列斯也是就用这么一个吻把他打发了,今天又是这样吗?他心爱的神明可真是个吝啬鬼。
西列斯的额头抵着他的,他轻声笑了笑,说:“诺埃尔教授的恋人需要再努力一点。”
琴多板起脸,严肃地说:“他已经很努力了。”
“嗯……但是选择权在诺埃尔教授的手里。”
“这位教授就是仗着他的恋人喜欢他吗?”
“的确。”西列斯说,“他说过,这位教授做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琴多闷闷不乐地说:“现在他反悔了。”
“不喜欢诺埃尔教授了吗?”
“不。”琴多说,“是应该更早一点、更努力一点。”
琴多倾身吻了吻西列斯:“这样就能早点让您为我心动了。”
西列斯笑了起来。
他轻柔地说:“我已经为你心动了。”
“……那您就不能满足我吗?”琴多郁闷地说,“尽管我知道您矜持古板的性格,但是,我们都是男人!男人不需要这种内敛。”
西列斯:“……”
急色鬼。
向来崇尚精神契合的诺埃尔教授,在心中因为他恋人的话而无语了片刻。
而且……地球人心想,他们的进展已经够快了。他是说,他们不到一个月之前才刚刚认识。现在就要发展成负距离关系吗?
西列斯觉得这不可以。
他就又摸了摸琴多的辫子。灰白色的头发编成的辫子带着点凌乱粗糙的感觉,总能让西列斯感到这个男人的本质仍旧是那个强大神秘的探险者。
他望着他的恋人,望着那双翠绿色的眼睛,犹豫了片刻,说:“我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适应……我们这样的亲密关系。”
他用尽量委婉的措辞。
琴多望着他,隔了片刻,突然戏谑地笑了起来:“好吧。教授,其实我也没指望您能这么快就松口。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可以指望您尽快松口的。”
西列斯:“……”
他这是被这家伙套路了吗?
他默然注视着琴多。
琴多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他说:“我知道您的意思。我很期待……我是说,与您更为深入的接触。但是,我并不是在催促您,也不希望强迫您为我转变心意。
“我只是想要表达我这种期待。因为我如此爱您,因为我感到,如果不让您感受到我这种期待,感受到我对您的爱,那么,您可能会觉得有些不安吧?”
西列斯惊讶地望着他。
琴多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怎么表达这样的想法。他说:“在地下矿脉的时候,您曾经说,因为我神秘的过去而感到不安。或许的确……毕竟我是所谓的‘旧神血裔’。
“即便对您来说,这个身份也显得过于奇怪与罕见。我知道您不会因此而疏远我,但是这毕竟是一个……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属于旧神那个时候的身份。”
西列斯想了片刻,最后坦诚了自己的想法:“是的。琴多,我不想隐瞒你。我的确对这个身份十分好奇。”
琴多有点郁闷地蹭了蹭西列斯的脸颊——他总喜欢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特别是在私下的场合,总是一定要黏在西列斯的身边。
他说:“我就知道,以您的好奇心……”他嘀咕着,最后说,“所以我专门让堪萨斯那边的人,将相关的一些资料送了过来。
“只是其中一部分,当然。我让他们把拥有康斯特文字译本的资料先送了过来。还有一些资料在准备中,会慢慢抵达。”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
“我希望……”琴多说,“我的意思是,其实我也不那么了解我这个身份象征着什么。我不知道旧神为什么会留下血裔,不知道我为什么可以使用旧神的力量。
“我只是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听那个可能是我父亲的男人讲到了这个说法。我在懵懂无知的时候就接受了这个理论,可实际上,我并不知道真相,正如同我也不知道旧神陨落的真相一样。
“所以,我希望……西列斯,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去寻找真相。”
他翠绿色的眼睛专注地、认真地凝视着西列斯漆黑的瞳孔。
他说:“我们原本就是在踏上无烬之地的旅程中相识的。现在,我们也一起踏上这条寻找真相的路途吧。”
西列斯怔了片刻,然后他说:“当然可以。”他顿了顿,又说,“这才是你今天真正要跟我说的事情吧?”
所谓的“奖赏”一说,只是情人间的嬉闹;堪萨斯那边的资料送到了康斯特这边,琴多真正想说的,是关于他的身份。
他将与他身份有关秘密的资料档案推到西列斯的面前,希望这能让西列斯真正安心。
在热恋的余温仍在的时候,琴多希望能够将他们关系中的不稳定因素清除。这个来自堪萨斯的男人,他始终有着令人惊叹的敏锐与理智,即便爱情之火已经烧穿了他的心灵。
琴多点了点头,并且带着点狡猾的笑意,他说:“我得让您意识到我的想法。”
西列斯本质上是沉静的、冷淡的;但琴多不一样。琴多有点像是一团灼热的火。
西列斯不免因此笑了起来。他说:“那么,让我来看看这些资料吧。”
“您可以先看看您论文需要的那些。”琴多说,“您恐怕这周就得将论文改好吧?”
西列斯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说:“是啊。”
琴多亲昵地吻了吻他的他唇瓣,然后放开他,说:“那么,我们可以先出门吃饭。晚上的时候,您可慢慢整理这些资料。”
琴多将那些资料放在了西列斯的书桌上。西列斯瞧见了那两叠资料,多少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不过,考虑到此时天气以及这些资料的古老,西 列斯也不能强求更多。
他将其稍微整理了片刻,然后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这个话题结束之后,西列斯便与琴多说起了麦克的事情。
“地下帮派究竟打算做什么?”西列斯不免感到了疑惑,“他们一直在收集时轨……可这么多的时轨有什么用?况且,他们还一直让普通人去做这件事情。”
琴多想了片刻,说:“最近我倒是听闻了一些消息。”他转而说,“或许我们可以出门吃饭了,然后路上慢慢聊。”
“当然。”西列斯说。
他穿好衣服,熄灭火炉,将窗户稍微开了一条细缝用以透气,然后就与琴多一起出了门。周日的傍晚,路上却并没有太多人。
琴多忍不住提及了一件事情:“天气越来越冷了,或许以后您可以去我那边吃饭。”
西列斯一怔:“在家做饭?”
“是的。”琴多低声说,“您可以尝尝我的手艺,并且,尝试一下来自堪萨斯的菜式。”
“我很期待。”西列斯欣然说,“你还会做饭吗?”
西列斯也稍微会一些家常菜……呃,地球菜。如果琴多不介意,那他倒是可以试试在这个世界做个番茄炒蛋——等等,他曾经是不是还想着在费希尔世界卖菜谱来着?
这个念头再一次从西列斯的大脑中一闪而逝,然后再一次被他抛之脑后。
琴多说:“当然。您以为我是那帮无所事事的贵族吗?尽管普拉亚家族有不少产业,但是我也很少享受财富带来的乐趣。您知道,我以前都是独自生活在孤僻的宅子里的,所以我当然会自己做饭。”
西列斯想到一个年轻的、孤独的、性格冷僻的绿眼睛男孩。他说:“现在不是以前了。”
琴多惊讶地望了望他,然后亲热地说:“是的。现在我有您了。”
西列斯感到些许的不自在。或许只是因为他不太适应这种直白坦诚的表白,也或许,只是因为他很难顺其自然地接受时间带来的改变。
他转而说:“所以,你刚才想说什么?”
“消息——是的,消息。”琴多说,“近来德克斯特铁路联合公司有意涉及康斯特公国内部的铁路网,比如,拉米法城的……按照他们的说法,地下铁路。”
他们抵达了这一周常去的一家餐厅。服务生已经认识了他们,十分自然地将他们引导至窗边的位置坐下,然后按照他们往常一贯的点单上菜。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说:“真的是地下铁路?”
“大概是吧。”琴多说,“毕竟,地上已经没什么空间给他们折腾了,即便是马车都会堵车。他们难道还指望在这样的道路上开火车吗?”
西列斯不禁莞尔。
琴多说:“因此,他们似乎在研究西城的地下通道……毕竟那是现成的。不过您曾经和我说过,那些地下通道就是被西城的地下帮派占据着的?”
“是的。”西列斯点头,他若有所思起来,“恐怕地下帮派并不愿意将这些通道让出去。如果他们提早得知了修建地铁的风声……”
“地铁。”琴多反而琢磨起这个词语来,“您这种表达方式真够新颖的,也十分有趣。穿梭在地下通道中的铁路与轰鸣驶过的列车……”
西列斯微怔。
地铁……地铁。他想。那似乎已经是离他十分遥远的东西了。但是,当他习惯性说起这样事物的时候,他仍旧本能地选择了地球的表达方式。
隔了片刻,西列斯微微笑了一下,他说:“或许这就是小说家遣词造句的能力吧。”
琴多有些惊讶地望了望他,然后笑了起来:“我这两天正打算看您的小说呢——诺埃尔教授,乐意让您的恋人阅读您的大作吗?”
“称不上大作。”西列斯首先指正,然后说,“当然。我的荣幸。”
琴多的目光中涌现出浓郁的笑意。他恍惚望着西列斯,然后低声叹息了一声:“能在这个冬日到来之前遇到您,真是我最大的幸事。”
“我也是。”西列斯轻柔地说。
琴多突然说:“您总是这么说。”
西列斯有点茫然地望着他。
“‘我也是’。”琴多说,“好像故意重复我想出来的情话一样。您真是个吝啬的人。”
西列斯:“……”
难道他要说“俺也一样”吗?
地球人望着他异世界的恋人,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隔了片刻,他说:“你可以把这当成是一种仪式。”
琴多一怔,颇为困惑地望着他。
“你说你爱我,我重复这样的话。”西列斯说,“复现的过往……这是属于启示者的力量。我复现了这份爱。”
琴多惊愕地望着他,然后说:“这……这太令人心动了。”他低声喃喃,“我从未想过还有这种解释……小说家遣词造句的能力?”
西列斯笑了起来:“是的。”
吃过晚餐,在回去的路上,西列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从哪儿知道德克斯特未来的投资方案?”
“哦,我还以为您已经猜到了。”琴多若无其事地说,“您知道,我的家族继承了李加迪亚的血脉,因此,普拉亚家族的产业也是与远行、出游有关的。”
西列斯一怔,随后想到一个可能性:“所以,德克斯的铁路联合公司就是普拉亚家族的产业?”
“不能完全这么说。”琴多思索了一下,“普拉亚家族的主体产业是马车行、货运、客运等等,家族的确投资了德克斯特,但不能说拥有,只是占据了部分股权而已。”
西列斯这才恍然,他真诚地感叹:“那也的确是十分庞大的产业了。”
琴多瞧了他一眼,然后语气轻柔地说:“您喜欢就好。我向来不去管这些事儿。”
西列斯意识到琴多的意思,他瞧了瞧琴多,然后说:“我喜欢的是你本身,而非那些身外之物。”
“当然,当然。我能明白。”琴多说,“我只是觉得那能让您觉得轻松一些,免得您认为我买不起,甚至租不起拉米法城内的一套住宅。”
西列斯一时间有点语塞。
片刻之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所以,普拉亚家族应该保留着费希尔世界的世界地图吧?”
琴多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说:“应当……有?在藏书库里。”
西列斯点了点头,然后说:“从神诞纪到雾中纪,每个纪元的地图都有吗?”
琴多不太确定地回答:“应该是有的。不管怎么说,李加迪亚的信徒曾经追随这位旧神的脚步,试图游历整个世界。家族中收录了不少这些信徒的游记与手稿。”
西列斯叹息了一声:“我越发想要去你家族的藏书库了。”
琴多有点沾沾自喜地笑了起来:“我十分欢迎您的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