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西列斯知道了, 的确有“阴影”存在于海洋的天空之上,但是一个在海面之上、一个在海面之下……
等等,上与下?
西列斯突然反应了过来——倒映!
“星星倒映在海面”的本质含义是,“阴影倒映在海面”。因为,“光下,必有阴影。”
……所以,是天空之上的“阴影”倒映在海面,好似那身处海面之下。人们幸运地没有直视“阴影”,他们没有面见神明,只是望见了神明的影子。
西列斯刚才望见了神明,尽管那只是一瞥,但是他也因此需要进行那一次的意志判定。
96的判定数字。即便加上【沉静的心】这个仪式,西列斯现在的意志属性也只有95。是之前在历史学会进行的那一次表彰仪式,让他意志有了持续的一点附加,所以他的这一次意志判定才能够成功。
这一点也不由得让西列斯感到后怕。
况且,96这个数字已经在判定大失败的范畴之内。如果他这一次的判定没能成功,那就是直接的大失败。这更加让西列斯感到不安。
重要的是,这并非是他第一次遇到与神明有关的意志判定。
曾经他在深海梦境中毫无警惕地望向了梦境中腐烂的星星,因而遇到了一次意志判定。当时他需要的意志判定数字是95。
那应该是星辰与光芒之神露思米所对应的意志属性(起码可以作为一个参考)。
但是现在,这神秘的阴影的意志属性,却比露思米还要高一点!
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露思米面对“阴影”,然后进行一次意志判定,那么祂将得到的结果是……
大失败。
神明的大失败。
此外,如果“阴影倒映在海面”,那么作为海洋的神明,阿莫伊斯就不会受到影响吗?
西列斯下意识捏了捏鼻梁,让自己冷静一点。他似乎是知道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信息,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些事情都是对于过去的补充。
“阴影”仍旧存在,并且仍旧存在着信仰“阴影”的人群。
他这一次冒险望向那风暴中的画面,最终得到的结论就是这两条信息,对应他增加的两点知识属性。而这同样也意味着……骰子所说,希望他拯救这个世界,很有可能就与“阴影”有关。
……对抗阴影?
西列斯琢磨着这个问题。
最后他实在想不出任何可能的做法,只能用一个冷笑话来逗逗自己——把灯关了,不就没有影子了吗?
比如他现在,身处黑暗,当然任何的阴影也不可能存在。黑暗与影子并非同一样东西。
他陷入着沉思。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也完全没意识到。直到夜晚的寒冷终于浸透他的手脚,他才猝然回神,站起来活动了一下。
西列斯走到窗边,目光凝视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他想,这世界的普通人恐怕不会知道,有一位神明仍旧不为人知地活动着。
……不过,话说回来,他似乎已经在无形之中排除了安缇纳姆就是阴影的可能性。人人都知道安缇纳姆是现世唯一一位神明,但对“阴影”毫无了解。
“阴影”真就是一位无人知晓的神明吗?
单纯从骰子的态度来说,事情似乎的确如此。但是,他也没能从骰子那边得到任何的确认。西列斯有点想在这个时候进行一次判定,把骰子叫出来问问。
但是考虑到不远处那场祭祀很有可能仍旧在继续,西列斯最终还是谨慎地放弃了这个做法。
既然骰子出现在现实中的时候,安缇纳姆可以感应到它的出现,那么谁也说不准,“阴影”是否可以做到这一点。
西列斯刚刚才与祂进行了一次无形的交锋,靠着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那么高的意志属性赢了一次。西列斯可不乐意再一次冒险将骰子的存在暴露出来。
风暴仍旧在持续。西列斯没有继续思考。他摸黑去洗漱,然后拉上了窗帘,很快陷入了睡眠之中。
在火车上的时候,他没有前往深海梦境,原本是想要今天晚上去一趟,看看是否有什么新发生的事情,同时也与琴多联系一下。
不过,既然今天晚上碰上了这事儿,那么西列斯也谨慎地选择将前往深海梦境的事情,同样推迟一天进行。他不想冒任何的风险。
在陷入睡眠之前,他思绪含糊地想到,既然他的意志属性已经这么高了,那是否意味着他算得上是神明?
这个问题让西列斯困扰了一下,因为他感到自己绝对不可能称得上是神明。即便意志很高,但神明的力量显然不局限于意志。
比如那奇妙的神的乐园,那不可思议的力量的运用,这些种种,西列斯都不拥有。
如果他是命运的神明,那么的确,他身边发生着一些与命运有关的事情,巧合,或者其他什么。但是,他还无法主动利用这种力量。
与阿卡玛拉的力量相比较,他已经能够使用阿卡玛拉的基础力量,但是却连命运的力量是什么都还没能窥见。
……所以,他还称不上是神明。只能说是……神明预备役?
那么或许琴多也是。他想。
这些想法只是在他的大脑中一闪而逝。当他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他差不多就已经将其遗忘了。天光大亮,他拉开窗帘望向窗外。
风暴已经停歇。
时间还早,才刚刚六点半。清晨的阳光显得十分懒散,微微弱弱地照在刚刚被风雨侵袭的土地上。人们已经热热闹闹地挤在街道上,忙活着各自的事务。
西列斯注意到,金斯莱港口又一次亮起了灯。不过,并没有船只进出。或许是时间太早了,也或许是因为……
他想,因为风暴?
这一次的风暴真的就只是普通的海洋风暴吗?还是说,因为那一次的献祭,因为“阴影”的出现,所以风暴才会出现呢?
他很难得出一个答案,只是感到太巧了。他来到金斯莱,第一天,风暴袭来,不得不困在这座城市;然后恰巧,海洋深处就在进行一场血腥的献祭,“阴影”也同时出现。
他想了片刻,最后不得不承认,反正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发生在他身边的命运巧合。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此前已经收集到了足够解释发生在海洋深处的这场祭祀的信息,这不是一件更加令人不敢深思的事情吗?
……先知。他想。
曾经他始终不太认可“先知”这个说法,因为当时他认为,自己只是合理地利用自己手头上的信息,然后这些信息刚好就可以组合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但是,随着他得知的信息越来越多,他自己也慢慢意识到,这种事情是不太可能发生在现实中的。
因为人们总归会得到无效信息。这是不可避免的客观情况。但是他身边的无效信息却这么这么少,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规划了他身边发生的一切一样。
这种情况显得不可思议,因此西列斯认为,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力量。他自己也无法掌控的,命运的力量。
……命运骰子的力量。
他需要与骰子进行一次沟通。西列斯心不在焉地想。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
或许,等确定了前往贝休恩的开船时间,他可以在那之前与骰子进行一次沟通。不管怎么说,他即将前往大海,这也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希望不会发生什么事。他真诚地期盼着。
自他开始旅途,两次使其中断的事情,分别是一次暴风雪和一次海洋风暴。
前者让他遇到了赫德·德莱森。后者让他望见了发生在海洋深处的那一幕。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旅途 上的阻碍似乎也是在为了给他提供某种信息。
只不过,对于他的同伴而言,这一次的旅途就显得有些过于波折了。
六点多的时候,西列斯出门去餐厅吃早餐。他恰巧遇上了睡眼惺忪的班扬骑士长。班扬看起来很困,那种困倦消解了他过于温和礼貌的气场。他的头发甚至有点乱糟糟的。
他与西列斯打着招呼,然后苦笑着说:“昨夜的风暴太可怕了,吵得我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让西列斯心中生出了些许的惭愧。他昨天晚上靠着阿卡玛拉的力量,可以说是一夜好眠——当然他一直都这样。
他便安慰他说:“或许你可以在吃了早餐之后再去睡一会儿。”
班扬点着头。
他们在餐厅遇到了其他的同伴们,果不其然,没人睡得好。他们哈欠连天,甚至没注意到精神奕奕的西列斯与他们这些人有多格格不入。
他们都说吃过饭要去睡一会儿。贝拉教授同样显得十分疲倦。向导艾萨克和翻译约翰尼比他们好一些,大概是早就对金斯莱的风暴做好了心理准备。
因此,他们便提议,可以等贝拉教授补觉之后,再一起去港口购买船票。
不过贝拉教授坚持早点过去,毕竟他们不能在金斯莱耽误太久。
于是,西列斯便说:“贝拉教授,不如您去休息,我与霍伊特先生一起去购买船票,怎么样?我昨天睡得早,并没有被风暴打扰到。”
贝拉教授犹豫了一下,她向翻译约翰尼·霍伊特确认了一下购买船票的过程,只需要提供人数和名字就可以,因此她便欣然同意了西列斯的这个安排,将手中的名单交给西列斯。
同时,她也嘱咐西列斯可以挑选明天中午之后出发的船只。
“总之,我信得过您的安排,诺埃尔教授。”贝拉教授友善地说,“麻烦您了。”
“这没什么,贝拉教授。”西列斯说。
其他人也都同意了这种做法。应该说,他们这时候也懒得考虑那么多了,困倦仿佛浸染在他们的身体里。
因为要分开行动,所以最后的安排是向导艾萨克留在这儿陪同其余人,免得有什么意外发生;而西列斯与翻译约翰尼一起前往港口购买船票。
吃过早餐,他们便兵分两路了。
风暴过后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即便西列斯心知肚明,这场风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也因为这清朗的空气而精神一振。
翻译约翰尼是一个沉默的男人,不过他也跟西列斯解释说:“港口距离这里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我们可以走过去。”
“这没问题。”西列斯说。
于是他们一路沿着滨海的道路行走。西列斯发现,昨天下午艾萨克说金斯莱的人们很快就会知晓他们的存在,这句话并不假。
昨天刚刚抵达金斯莱的时候,这儿的居民还曾经对西列斯以及其他人的存在抱有警惕,而现在,他们望过来的目光已经十分平静,偶尔一些友好的居民甚至还会露出微笑,并且点头示意。
这种奇妙的、迅速的信息传播,让西列斯感到米德尔顿果真是一个十分独特的国家。这里即便拥有着当代城市的面貌,但是同样也保留着更古老时代那种亲密的村落居民的关系联结。
他们信息始终互通有无,可能东面有一丁点儿风吹草动,西面就能立马知道。
这是在更加古老、通信不那么便利的年代,人们养成的一种习惯。他们需要这些信息来确保自己的安全,因此才会保持那种向别人打听情况,同时也给出自己的信息的做法。
但是,如今人们已经可以从报纸、杂志等等地方了解到一些重要的信息。比如,当风暴来袭,港口以及城市的行政部门,必定会将这个消息通知到位,特别是对于那些出海的船只。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需要口口相传才可以得知的信息,已经成了众所周知的东西。信息变得不那么有价值,同时也就不至于那么局限于某一个小的圈层。
……但是,在米德尔顿,事情似乎仍旧维持着旧有的规则。
西列斯注意到这一点,并且感到若有所思。
他意识到,迷雾对于这个国度的影响,似乎比对于其他国度而言,更加惨烈与难以挽回。
于是,在前往港口的路上,西列斯便主动询问约翰尼:“米德尔顿曾经被迷雾笼罩过吗?”
约翰尼惊讶地望着西列斯,看起来没想到西列斯会提出这个问题。他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低声说:“是的。米德尔顿曾经大半领土都被迷雾笼罩。”
西列斯继续等待着约翰尼的讲解。不过约翰尼反而沉默了片刻。
隔了会儿,他仓促地道了一声歉,然后才说:“那是发生在沉默纪晚期的事情。迷雾曾经突如其来地笼罩了米德尔顿的大半,但是在雾中纪刚过不久,那些迷雾就缓慢地消失了。
“在那一两百年里,迷雾的出现曾经让米德尔顿的居民心灰意冷。当然,不是说他们不再继续信仰海洋,而是……而是感到绝望,我不知道您是否能明白我的意思。”
西列斯点了点头,低声说:“人们只是感到他们被自己信仰的神明抛弃了。”
约翰尼点了点头。他说:“再具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我曾经还在米德尔顿生活的时候,父母曾经让我去念书,因此我才能知道一些相关的事情。
“可是……抱歉,诺埃尔教授,我的意思是……我恐怕没法告知您更多,我没您那么有学问。能成为翻译,已经是令我十分惊喜的事情了。”
西列斯摇了摇头,他说:“约翰尼,我十分感激你的帮助,以及你提供的信息,包括之前在火车上的谈话。你不用这么妄自菲薄。
“我也有我的缺点,比如我一定不可能接过你这样的翻译职务。你与艾萨克,你们才是我们这一次米德尔顿之行的核心人物。”
约翰尼吃惊不已地听到西列斯说出这样的话。他简直受宠若惊。
看得出来,他与艾萨克曾经的生活都不是很好,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几乎是在仰望拉米法大学的这群教授,以及往日教会的人们。
一路行来,他们几乎都没与其他人发生关联,除了西列斯主动询问他们米德尔顿的相关信息那一次。而那似乎也让西列斯收获了这两人的善意。
约翰尼迟疑了一会儿,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他只是低声说:“谢谢您的肯定,诺埃尔教授。”他顿了顿,又说,“您一定是位十分优秀的老师。”
西列斯怔了怔,便微微笑了一下。他仍旧不太习惯这个世界这种直白的称赞,不过起码学会了在这个时候露出微笑。
约翰尼主动和西列斯说起了一些米德尔顿的习俗,有些是他小时候在米德尔顿经历过的,有些则是他从父母那儿听到的。
西列斯感到阿方索·卡莱尔必定十分喜欢这些习俗,毕竟那是位民俗学者。于是他将这些信息暗自记了下来,打算之后有机会就转达给阿方索。
很快,他们来到了金斯莱港口。
这里坐落在整片福利瓯海的东南角,如同珍珠一样卧在月牙一样的米德尔顿国土之上。港口的灯光日日夜夜亮起,除了风暴的时刻。
对此西列斯感到些许的意外,因为他以为,恰恰是风暴的时刻,才应该亮起灯光,为迷途的船只指引方向。但是约翰尼也只是说,这儿有这样一个习惯。
那些在风暴前未能回港的船只,面对漆黑的大海和可怕的风暴,只能自生自灭。
西列斯便若有所思起来。他心想,所以,在这个世界,海洋的风暴或许真的意味着什么?
他们走进港口的建筑。
在港口的大厅,西列斯遇到了面红耳赤,正与某名水手发生激烈冲突的商人安布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