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民站在道路两旁,热情和喜悦让他们忘记寒冷。互相拥挤在一起,人群之中密不透风。不少人喊得嗓子发哑,额头和脖颈冒出一层油汗。
城头的号角始终未停,卒伍们鼓起腮帮,一人力气耗尽,同袍立刻接替。中途加入鼓声,使得众人更加激动。欢呼呐喊攀上新台阶,如烟花爆开,在西都城上方层层炸裂。
国君府内传出乐声,大气磅礴,是专为颂扬胜利迎接国君的礼乐。
郅玄婚姻情况特殊,既无妾室也无儿女。庶出的兄弟姐妹各自分封离开,先君的妻妾又不合适露面,府门大开,除了府令,竟无更多人相迎,和入城时的热闹截然不同,形成鲜明对比。
驾车者拉住缰绳,侍人立即捧来矮凳,供郅玄踏脚。
郅玄从不用人凳,氏族们仿效国君,纷纷改变这一习惯。男子如此,女子亦然。
郅玄没有强制命令,他十分清楚,一己之力无法改变全部规则,再强硬也不行。
他只能以身作则,通过潜移默化,逐渐让氏族们发生改变。
只要他足够强,能安稳坐在国君的位置上,在这些小细节上无需命令,氏族们就会争相仿效,同国君保持一致。
经历过草原建城和一场国战,郅玄对氏族们愈发了解,逐渐掌握和这一群体的相处之道。
个别情况下,双方存在分歧,看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式很难达成一致。但在大方向上,尤其是增强国力和对外战争,双方总能保持相同频率。
对年轻的西原侯来说,努力不算白费,称得上遂心如意,皆大欢喜。
郅玄走下战车,踏上清扫干净的石阶。
冷风穿过前庭,卷起轻薄的残雪。
郅玄深吸一口气,凉意直沁肺中,喉咙间感到一阵痒意,不由得咳嗽出声,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府令满是忧心,立即朝侍人摆手。后者马上转身离开,去请随军归来的桑医。
“无碍。”郅玄示意府令不必担忧。他清楚自己的状况,归来途中遇到大雪,路上又吹了冷风,有些着凉,服下汤药,睡一觉也就无事了。
府令怎敢放心,迎郅玄去往后殿,觉得地暖不够,还命人送来火盆,绝不能让国君有一丝冷意。
从寒冷的室外走入室内,全身被暖意包裹,郅玄不禁舒了口气。摘下冕冠,除去衮服,散开一头长发,换上一件宽松的黑袍,顿觉舒适许多。
桑医急匆匆赶来,行礼之后为郅玄把脉,眉头一点点皱紧。
郅玄本以为无大碍,见到对方的样子,心中开始不确定。难不成真有大问题?
“君上早年损伤太甚,调养两年有所恢复。国战后又遇风寒,需仔细修养,不可再多劳累,恐引发旧疾。”
桑医不是危言耸听,郅玄的脉相的确不容乐观。看似没有大碍,实则如一座休眠火山,不动则罢,一旦爆发,后果难以想象。
经过两年调养,郅玄的身体好上许多,损毁的根基却无法完全恢复。
人的身体不是房屋,无法修复就推倒重建。
损毁的根基需要大量时间调养,郅玄的情况又很特殊,身为西原侯,注定他不能凡事不理,想要抛开政事军务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桑医清楚这一点,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就算不能全心调养,平时多注意一下总是好的。
听完桑医的话,郅玄叹息一声,捏了捏额心。
“先开药,我会注意。”
“诺。”
桑医没有再劝,开出药方,亲自下去煎药。
郅玄靠在榻上,疲惫感一点点涌上。刚想休息一会,突然又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停都停不住。
侍人送上热汤,郅玄饮下两口,勉强压下喉咙间的痒意。
没法闭目养神,他只能坐起身,开始考虑对大军的封赏,以及对投诚氏族授予官职。
府令有心想劝,见郅玄陷入思索,知晓此刻不能打扰,只能将话咽下。
就在这时,养在架上的信鸽突然变得活跃,展开翅膀,咕咕叫了几声。
叫声吸引郅玄的注意力,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圆滚滚的灰影落在窗边,正艰难的挤开窗扇,试图从缝隙间挤进来。
侍人上前打开窗,托起信鸽。看到绑在信鸽背上的木筒,动作没有停顿,快步送到郅玄面前。
郅玄打量着信鸽,觉得熟悉,又不是那么熟悉。
木筒上的刻纹代表赵颢,证明信是赵颢送来。但这只鸽子实在胖得惊人,几个月而已,变得如此圆滚滚,赵颢究竟给它吃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