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三)
时潜和江如练眼前漆黑一片, 黢黑的浓雾翻滚着往他们的身体里钻,不但阻隔了视线,也在侵蚀消耗他们的灵力罩。
江如练传音:“我在十二点方向, 我们同时后退,大约两步能够靠背。”
时潜正有此意,撤腿往后退去。
然而刚想动作,却发现全身僵硬, 邪修阴森低语就在身后:“告诉我你怎么破解的我的阵法, 不然我就送你去死。”
时潜没动,低垂的睫羽遮住了眸光:“难道我说了你就不会杀我?”
邪修笑了一声:“我当然还是会杀了你,但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只挖了你这两个同伴的心脏,你觉得怎么样?”或许是胜券在握, 他猫戏老鼠般, 提高音量道:“还可以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自己挖了自己的心脏, 我就留你两个同伴全尸,你觉得如何?”
邪修挑拨离间的戏码惹得时潜轻笑。
邪修一愣,随即嗓音更加砂砾阴冷:“你笑什么?”
他几乎贴在时潜身后,却又与浓黑的雾气融为一体,唯有一根根枯槁的手指现出实形, 皮肉贴着骨骼,用力抓握时,骨骼牵动皮肉又带动了皮下的筋脉,仿若骷髅上紧紧黏着一层带筋的皮——这只手正好抵在时潜的后心处。
时潜似乎毫无察觉,不答反问道:“我们真的一点儿机会都没了?”
语气扑朔, 不像是垂死挣扎的求问, 也不像是胸有成竹的自信, 就像是死到临头了还尤其淡然,随随便便一问,你要是答没机会了,他就能伸长脖子等死似的。
邪修越琢磨时潜这语气越奇怪,黑雾就是他的眼睛,然而在他的视线里,时潜的表情十分平静,绝对不像是临死之前该有的神色。
他不禁狐疑起来:难道说他们还真有什么保命手段?
想到这里,邪修就想到了何之洲:那个丹修手里的药鼎,虽然没有攻击力,但好歹也是件灵器,能随便拿出灵器的修士,怎么想都不该没有其他保命手段……邪修心中一凛,正要散出黑雾重新探查一番,就感到脖子一凉。
黑雾充当着他的眼睛,然而他却根本不知道那匕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胆战心惊地盯着匕首,邪修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怎么可能绕到我身后!有黑雾在,你不可能躲开我的视线。”
“你再看看,‘我’躲开了吗?”
时潜的声音从身前传来,邪修一愣,下意识伸出手,他挟制住的人依旧还在,一动不动,那——他身后是谁?
邪修:“你是谁?!”
时潜嗓音含笑:“要不你猜?”
邪修眼底划过一丝刻毒,枯槁的五指骤然前伸收缩,往里一掏,嘴角的笑意还没涌现,却发现自己掏出了——一张纸?
时潜啧了声:“把我好不容易画出来的唯一一张替身符给毁了。”
邪修阴沉道:“替身符是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时潜是怎么做到的?何之洲最有发言权。
之前打斗时,时潜曾在这里画了张符,画符的同时还交给了他一个叠好的符箓,符箓角落露出的符纹比起书写更像是图画,叠法也不是常见的三角重叠,而是叠成了不规则的形状,并且传音给他,“等我走到那个角落的时候,你就把这张符箓丢到我之前站的地方。”
时潜说完就重新加入了战斗,何之洲虽然好奇不解,但等见到时潜闪身往角落躲去的那一刻,想也不想就将手里的符箓扔向了他之前站的地方。
然后,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包厢里出现了另一个时潜!
应该说是,他丢下符箓的瞬间,那里出现了一个与时潜一模一样的人,模样姿势动作,仔细看甚至可以看到胸口的...
起伏,似乎是在呼吸!
而本来在那儿的时潜却已经迅速躲到了角落里,何之洲下意识朝时潜之前藏的地方看去,却不见时潜踪影,再重新将目光调回符箓所落之处是,就见到时潜与江如练同时被黑雾笼罩的景象。
那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之前是眼花了,时潜就在那里,并且和江如练一起中了邪修的阴招,正紧张的时候,就见那邪修渐渐在时潜身后化出实体,似乎想要偷袭,他心脏差点蹦出喉咙,刚要提醒,瞳孔骤然一抖,声音也在脱口而出之前重新咽进喉咙里——之前消失在角落的时潜再次出现,竟然拿了把匕首也站在了邪修身后,邪修却似乎一无所觉。
好家伙!要不是现在情况不对,何之洲必须大叫一声好家伙。
看电影都没这么精彩的,这反转反转再反转,可谓是高潮迭起,惊险刺激,比他之前看过的任何一部电视剧电影都要激动人心,毕竟电视和电影都还隔着屏幕,眼下可就在他几米远的地方。
此时此刻,何之洲也终于知道那张符箓是什么了——替身符。
能模仿真人,甚至可以说和真人一模一样的替身符,根本不需要多说,何之洲已经看见了无数商机以及可以使用的场景。
“替身符?”邪修脑海里也被这三个字充斥了,想到这张符的用处,他甚至也忘了自己所处的境地,对时潜道:“只要你将这个替身符的画法交给我,我一定不杀你。”
时潜笑了:“现在是谁杀谁呢?”声音又一点点冷了下去:“你既然有这么多问题想让我回答,不如先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你们夺取那些婴儿的先天之气到底是要做什么!”
说这句话时,他手里的匕首用力,深深嵌入邪修的肉里,几乎要割到他的动脉。
血修至邪,不仅仅靠吸取淬炼血液修炼,其本身的血液也关联着他们的修为,血液流失实力也会下降,若是大量失血,甚至可能境界下跌。因此大多血修在修炼的同时也会炼体,到了雾血这一步,更是可以将身体的一部分血液抽离化为血雾,然后将本体藏于血雾之中,让人找不到也根本无法攻击他们的身体。
然而这既是邪修的优势也是邪修的缺陷,因为一旦被人找到他们的本体,划伤了他们的皮肤,让他们流血就会迅速落于下风。
人体颈动脉一旦真正被割开,迸射的血液最高可以达到四米以上,可见其血液流失之快。邪修修的就是血液,他虽然可以控制血液流速,但依旧还是□□凡胎,大量流失的血液里还夹杂着他多年修炼出来的邪气,若继续这样下去,他绝对会越来越虚弱,直到血液流尽而亡。
此时此刻,邪修也害怕了,他现在才发现,身后这人匕首用力时,每一寸竟然都是算计好了的!他这不仅仅是在逼供,更是在慢条斯理的欣赏他领死前的挣扎和绝望!邪修之前最爱这样折磨手下的猎物,此刻带入自己当时的心态,越想越觉得正是如此,心底甚至对身后之人也生出了一丝恐惧。
“我不知道……”他感觉到抵在脖子上的匕首微动,他很清楚这把他本来以为压根割不破他皮肤的匕首有多锋利,担心自己真的会人头分离,语速快了许多:“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奉命行事,搜集有先天之气的婴儿是上面的命令,我只知道只要搜刮到了先天之气可以获得邪血大人的赏识,得到他赐下的邪器,我就是为了这些才去杀那些孕妇的,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对邪修说的话,时潜不置可否,换了个问题道:“那狐狸和你们是一伙的吗?”
邪修一愣,眼珠子转了转,语气依旧惊慌:“是是是!我和她一直是一伙赫——”
时潜匕首一转,刀刃最尖利的部分再次深入,“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邪修此刻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那尖刃仿若抵到了他的...
喉管上,就连呼吸时的颤动,似乎稍微重些都会被划穿喉管。
“我只听实话。”
锋芒抵喉的刺惧感稍退,然而这种下一秒就会被划开喉咙的恐惧却越发深重,邪修周身雾气散溢,即使还有一搏之力也不敢冒险,他不想知道喉管被划破时是什么感觉,更不想用自己的命去赌。
“不、不是。”邪修改了口,牙齿打磕,不敢多说一个字。
“那她为什么和你一起?”见邪修不答,时潜道:“我手很稳,但如果你拖延时间,你流的这些血还能不能补回来就不好说了。”
邪修眼底闪过怨毒和破釜沉舟的狠戾,一团黑雾悄悄聚集在自己的胸口,如利刃般散开成血雾,又迅速钻进胸膛,他忍住痛苦,嘶哑的声音道:“那狐妖是我们共用的,有她在我们更容易隐蔽。”
时潜:“没了?”
“……没了。”
邪修话音落下,瞬间化为一团黑雾脱离了时潜的桎梏,黑雾迅速下落至地面,又倏地上升,地上的鲜血浮起,血珠渐渐雾化,慢慢与那团雾气融为一体,黑色的雾气变为了浓重不详的深红色,又从深红转黑,不是纯黑,细看才能发现,像是血迹干涸的黑红色。
雾气在包厢里横冲直撞,怨毒仇恨的嗓音仿若无处不在:“我一定会杀了你!”
雾气迅速聚集承成为浓黑的一缕,尖啸着从二楼包厢的窗口缝隙飘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