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其实也不算说错,天山在仙门世家中要保持中立,便不能与任何势力成为同盟,即便是朝廷也一样。
只是……时知临道:“我怎么又记得朝廷曾下特令,若中州城出现官府无法解决的案件,府衙需配合天山呢?”
所谓的无法解决,自然是指妖邪等非人类做下的案件。
知府心下微讶,这条特令知道的人并不多,可以说除了中州城府衙外,就连皇城里也没几个官员知道,因为天山地位特殊,朝廷颁布特令时没有大张旗鼓,也是为中州城的百姓以及天山考虑。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之前天山弟子但凡需要中州城府衙配合,府衙大多没有不配合的,今天知府敢用这点打发时知临他们,也是因为确信天山上没几人知道这条特令。
倒是没想到,天山下来三位弟子,恰好就有知道这条特令的。
不过知府也不慌,他笑道:“确实如此,不过今日仵作验尸发现,这三人身上伤痕都是人为,调查走访后也定性为仇杀,所以便不劳几位大人了。”
知微也没想到还有这条特令,但想来这知府想尽办法隐瞒,必然是有什么事情,她道:“到底是妖邪要是被人所杀,我们看一眼便知。”
知府面带歉意:“实在是不合规矩啊,几位不要为难...
老夫了。”
时知临:“不过是看一眼尸体罢了,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又何来为难,除非那尸体有什么蹊跷。”他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枚玉牌:“放我们进去。”
知府本是随意一扫,然后便倏地变了脸色,不复之前的漫不经心,恭恭敬敬深深一揖:“见过世子殿下,小臣竟然没能认出殿下,真是罪该万死。”
时知临从小就不耐烦听这些夸张的车轱辘话,收了令牌:“别说这么多,带我们去见那三具尸体。”
谁知这知府竟然犹疑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时知临跟着他走了一段距离,“说吧。”
知府:“这,臣听说修道之人能目视千里之外,耳听……”
时知临抬手放了个避音符,不耐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知府这才放下心:“殿下,臣刚才所言句句属实,那三人确实不是死于妖邪,而是死于人祸。”
时知临问:“那你为什么遮遮掩掩。”
知府似乎是无奈,好一会儿才道:“……这几人身份特殊,不适合深查,尤其是不适合天山弟子去查,殿下,您相信臣,还是别查了。”
时知临挑眉:“怎么?那几人特殊到本世子都查不了了?”
知府连忙道:“自然不是!只是您身份……也敏感。”
这话说得时知临皱起了眉头:“有话就说,不要在这和我绕来绕去。”
“实在是……”在时知临的逼视下,知府只能熄了再劝劝的心思,不得不说了出来:“这三人均是云家嫡系弟子所杀,说是仇杀……也不算欺瞒,那云家嫡系弟子是来参加天山三年一度的论道大会的,只是论道大会还未到时间,他们便在中州城找了地方住下,不巧他们所住客栈与那平康里没有多远距离,所以不知怎么就看中了南巷一位花魁娘子,那娘子有了相好,本已准备赎身,自是不愿再接客的,但那几位修士不愿,便起了争执……”
时知临皱眉:“那百姓们说妖邪作祟,看见了狐妖是怎么回事?”
知府摇头:“那云家嫡系弟子中一人变豢养了一只狐型灵兽作为灵宠,前几日专门让那灵宠上门吓那花魁和她相好,左邻右舍见着动静,自然便以为是妖邪作祟了。”
时知临:“那你又如何知道是云家弟子所为。”
知府低头:“花魁报案了。”
时知临:“你如何处理那花魁了?”
知府声音低了些:“臣让那花魁回去了,这案子,哪怕花魁说自己便是人证,她也无法找到物证,论道大会在即,臣以为还是……”
时知临打断他,语气难辨:“所以说不是妖邪所为,而是修士所杀,你不但隐瞒重要部分,半隐半露说给我们听,还打算直接将这桩命案揭过?”
知府一凛,他初见时知临三人时,目光只在这少年身上停留一瞬,便将视线转到了另外两人身上,因为他太过年幼,又生了张讨喜面孔,让人亲近的同时,自然就放下了防备。
后来得知时知临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世子,他心中也是惊愕大于惶恐,世子令牌与当今圣山腰上玉坠为用一块玉料打造,世间仅此两枚,只要是见过的人便不会错认,他不会怀疑时知临身份,只是也不认为这一看便涉世未深的小世子能有多精明。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知道自己错了。
能得刚正不阿的当代大儒亲口夸赞“聪慧过人”,能得当今圣上的青眼相加,甚至在八岁未测出修炼天赋之前,曾动过传位与他&#3...
0340;念头,这位世子哪可能真如表面一般单纯无害。
若说他这双含笑的双眸带着笑意是春日灿烂,当他收敛笑意时,便如倒春寒,莫测难辨了。
倒是可惜了……
想到时知临能够修炼,注定不会继承大典,知府心底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比之前更为恭敬,推心置腹道:“殿下,请听臣一言,此案即便要查,您也不便出面,臣见您两位师兄师姐都气质非凡,想来修为也深厚,能明察秋毫,不如直接将此案交给他们调查,您退居幕后,既能够还帮那死去的三人找到真凶,也不影响时氏和云氏难得的平静。”
时知临没想到知府会说这一番话,他也清楚知府会说这番话是真的为他打算,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应该躲着,杀了人的人都不躲着,他一个查案的凭什么躲着。
“张大人好意,知临心领。”时知临不是不知好歹的,这位知府张大人虽说之前有所隐瞒,却也并不是为了自己私欲,而是顾全大局,此时此刻他也是真正为他着想,只是那三人性命也是生命,容不得以“顾全大局”之名,随意掩埋:“只是今日之事,张大人渎职,您可认?”
知府深深躬身:“臣认罪。”
时知临点头:“此事本世子自会上报圣上,如何裁决由圣上决断。”他顿了顿,又道:“你的思虑与担忧,本世子也会一并上奏。”
知府显然没想到能如此,顿了顿,才深深道:“谢世子。”
时知临点点头,将避音符收了:“既然如此,就带我们去看尸体吧。”
知府没有再推脱,直接将三人带到了验尸房,这里有十几具尸体,都盖着白布,不用走近就能闻到腐烂的臭味。
时知临:“今日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
知府道:“这段时日来中州城的人络绎不绝,城外护城河每到此时便会淹死一批人,臣都已经习惯了。”
时知临好奇:“何出此言?”
知府道:“天山论道大会开启,便会有无数修士和平民百姓涌入中州城,尤其是那些商人们,都想趁着这段日子发一笔横财,然而中州城哪要塞之地,哪能随意进出,所以那些没有路引的便会想写别的法子。”
时知临余光瞥见一只肿胀发紫的手,有些不适的移开视线:“护城河内有可以入城的通道?”
知府点头:“护城河与城内水系相连,并非死水,所以有通道相连,然而这些通道处,我们的守卫也更多些,只是想从河里过的人太多了,守卫再多也没法完全防住。”
时知临视线从其中露出一角的粗布衣裳上移开,抿了抿唇,不再多问。
知府见状反而更加觉得可惜,若是云周有这样一位储君,未来再创盛世也不是不可能。
很快,来到了那三具尸体前。
一旁的小吏揭开白色盖尸布,退到了一边。
知微先一步上前查看,不过看了几眼,就道:“有灵气残留,不是妖邪,是修士所为。”她转头看向知府:“这三人最近可与什么人结仇?或者听说过他们得罪了哪个修士?”
知府知道时知临的态度,只能实话实说道:“这三人是同窗好友,其中一人名为云生,乃平康里南巷花魁娘子的相好,这两人两情相悦,花魁也已准备赎身……”
知府将经过说完,知微拿起剑,道:“走,去仙来客栈。”
时知临和白...
叙之跟在她身后,落后了几步。
白叙之淡淡道:“你早知道了。”
时知临点头,将知府那番话说给白叙之听:“我觉得没什么可避嫌的,他杀了人,我避什么嫌。”
白叙之:“并非避嫌,不过少生事端罢了。”
时知临没想到白叙之竟然也会劝他,笑道:“你这是担心我?”
白叙之淡淡瞥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三人很快到了仙来客栈,天山三年一度论道大会即将到来,所有客栈都人满为患,然而唯独这一间客栈,却空空荡荡,除了楼下几名侍卫,并没有什么人影。
小二见他们过来,也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身上的衣服,微微躬身后道:“几位仙师,这里已经被包下来了。”
知微道:“我们是来查案的。”
小二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掌柜就匆匆忙忙出来了:“查案?冤枉啊!本店一直老实经营……”
“不是查你。”知微抬眸,看向下来的一行人:“是查他们。”
为首那人锦衣玉袍,肩上盘旋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红狐,闻言停下脚步,居高临下道:“查我们?好大的口气!你们可知我们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