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听出卫媗话里的维护之意,心下一暖,“嗯”了声,道:“谢谢卫姐姐。”
卫媗朝凉亭外的丫鬟招了招手,不多时便有两名丫鬟恭恭敬敬地上前奉茶。
卫媗又说了些霍珏小时候的趣事,姜黎听得津津有味。
她对霍珏从前的事不能说不好奇,可她始终觉着霍珏当初受了那么重的伤,大抵是不太愿意提及过往的。
如今卫媗主动提起,她自是很乐意听。
两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姜黎心里的拘谨渐渐消散,在卫媗面前愈发放得开。
霍珏回来的时候,便见姜黎不知听到了什么趣事,笑得眼睛弯得像月牙一般,肩膀因着难忍的笑意还颤了颤。
卫媗看到霍珏归来,便抬手让人撤了茶盏,对姜黎道:“我听阿珏说,你今日及笄。他亲自为你磨了发簪,阿黎,你可愿我再为你加一次笄?”
姜黎微微一怔。
下意识看向霍珏,便见他手里拿着一根深紫色的檀木簪子。
这簪子打磨得十分光滑,尾巴处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上头还刻了两个字:静嘉。
姜黎抬眼望着霍珏,只见他幽深的眸子静静看着她,道:“静嘉。这是我为阿黎娶的表字,阿黎可喜欢?”
姜黎面色绯红,从前他说要给她取表字时,原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却不想他始终记挂在心上,还亲自做了簪子。
姜黎很轻地点了点头,道:“喜欢的。”
这时丫鬟捧着个蓄了水的铜盆和一个青玉博山炉上来,并放置在小几上。
四下忽然安静下来。
卫媗净了手,焚了香,接过霍珏手上的木簪,郑重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 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古朴的木簪稳稳插入姜黎的发髻里,一种难以名状的思绪顷刻间袭上姜黎的心头。
方才在酒肆吵吵闹闹的环境里,她娘为她插簪时,她还未曾有这样的感觉。
可此时此刻,在这寂静肃穆的亭子里,在袅袅升起的熏香中,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是真的成为一个大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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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寂寂,姜黎坐在马车的软凳上,摸着腕上的汉白玉手钏,心情还有些不能平复。
她出门时找的借口便是去张家取张莺莺特地为她准备的簪子,如今头上多了根木簪,倒是歪打正着了。
姜黎摸着簪尾的海棠花还有上头一笔一刀认真刻下的字,忍不住道:“为……为何是静嘉?”
霍珏目光静静扫过姜黎乌黑的发髻,在那木簪上顿了一瞬。
耳边响起了祖父对他说过的话:“昭明有融,高朗令终。阿珏的表字祖父已经为你取好了,便叫昭明!”
男子二十及冠方才取字,可祖父在他未及幼学之年便为他取好了字。
昭明昭明,这是祖父对他的期盼,盼着他日后成为一个高风亮节、持谦秉礼的君子。
“阿黎可曾听过,其告维何,笾豆静嘉?静嘉,有净洁而美好之意。”霍珏双手交叠,望着姜黎,笑着道:“这两字很适合阿黎。”
姜黎有些惭愧,方才霍珏说的那句诗她未曾听闻过。
摇了摇头,她小声道:“我没听过,但我很喜欢。”
霍珏道:“无妨,这是诗经里的一句诗,日后我念给阿黎听便是。”
日后。
霍珏说着的语气,像是,他们会有许许多多个日后。
姜黎从未觉着这两个字这般动听过,她抬了抬睫,莞尔笑道:“嗯。”
马车在药铺门口停下,姜黎提着裙,回眸看他一眼,道:“那,我回去了。”
霍珏颔首道:“回吧,早点歇息。”
待得姜黎的身影消失在侧门,如意园的马车缓缓驶离了,他仍旧站在树下,又想到了从前。
那一日,该是阿黎及笄后的第二日吧。
小娘子挽了成年女子的发髻,穿着条嫣红色的襦裙,亭亭玉立,骨肉匀亭,仿佛一夜间褪去了稚气,多了几分妍媚。
她给他递了包糕点,小心翼翼道:“这是昨日笄礼的回礼,你……你尝尝喜不喜欢。”
他冷淡接过,淡淡扫她一眼,余光里,小娘子乌黑发髻里的金簪垂下了一串玛瑙,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那样一抹招摇的艳红,晃得人心烦意燥。
他敛了眉眼,正要转身,忽又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可取了表字?”
姜黎有些吃惊,似乎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问她话,蹙眉想了想,道:“没,没呢。霍珏,你学问好,要……要不你给我取一个?”
霍珏冷下脸,并未理睬她的话,转身便走了。
踏入药铺时,心里还在想:这般私密的事,便是要取,也该由她日后的夫君来取。与他……何干?
这般想着,他却停下了脚步,而后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句诗:昭明有融,高朗令终。其告维何,笾豆静嘉。
恍惚的思绪中,他想,静嘉二字,倒是与她很是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