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仰头望着绽放在夜空里的烟火。
六斤六同阿满几乎是在看到烟火的瞬间,便双手合十,许起愿来。
飞仙楼的天字号房里,卫瑾问姜黎:“阿黎可要许愿?”
姜黎回眸望他一眼,弯唇笑道:“不了,我啊,再许愿就太贪心了。”
如今的日子每一日都是岁月静好,她是真的无所求了。
姜黎踮起脚,抱住卫瑾,笑着道:“若是非要许愿,那就许个天下太平,所有人都平安喜乐。然后,我们卫大人能平步青云,做个名垂千史的良臣。”
卫瑾轻抬唇角,淡淡笑了声。
成吧,既然他家姑娘要他平步青云,那他这几年还是莫要偷闲,早日替她实现愿望罢。
……
卫瑾在二十八岁这一年成了大雍的吏部尚书,官居六部之首。
也是在这一年,肃和帝退位,太子薛无问继位,改年号为建熙。
建熙二年,卫瑾与姜黎的第二个儿子卫长钰出生。
建熙三年,首辅朱毓成辞官归故里,卫瑾接替朱毓成,成了大雍历史上最年轻的首辅,年仅三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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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喜庆热闹的年节,可朱雀大街的卫府今儿却有些寂寂。
家宴结束后,卫乘舟偷偷去了东明院,依依不舍地对江离道:“哥哥去青州游学,多久才能回来?”
江离道:“自是每年都会回来,届时哥哥会考查你的功课。你若是耍懒,日后哥哥不带你去青州骑马了。”
卫乘舟一听,忙道:“哥哥放心,乘舟定不会耍懒。你去了青州,记得让霍听叔叔给我留一匹好马。”
江离笑了笑,颔首应下。
“今年没去长安街猜灯谜,这是哥哥给你们几个做的平安灯,你一会替我拿去给阿满同长钰。”
卫乘舟早过了喜欢玩花灯的年纪,可自家哥哥给的东西,他自是珍惜的。接过花灯后,他眼尖,瞧见旁边床头的小几上,还放着盏簇新的蟠桃灯。
“那盏灯哥哥准备送与谁的?可要乘舟替你送去?”
江离侧眸,昨日他做花灯时,也不知为何,下意识便多做了一盏。五年前的中秋夜,那位小郡主曾问他,她是不是该称他一声阿离哥哥?
彼时他只觉于礼不合,下意识便拒绝了。
后来几年,二人也没怎么碰面。然而每当他想起那夜,总觉着,自己当时的举措兴许是伤了小郡主的面子。
建熙帝登基后,德音郡主不再是郡主,而是德音公主了。
去岁长钰的满月宴,江离同这位小公主倒是打了个照面,依旧是一人恭敬地行礼,一人淡淡地颔首。
思绪回拢,江离迟疑片刻,终是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不过是我随手多做的一盏灯。”
卫乘舟离开后,江离才收拾好行囊,便见卫瑾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
江离忙站起身,喊了声“卫叔叔”。
卫瑾提步入内,温声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江离道:“收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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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面色一正,郑重道:“谨遵叔叔教诲。”
十六岁的年轻郎君眉清目朗,温润如玉,似一棵生机勃勃的松树,再不是上一世那个喊他“亚父”的阴鸷少年。
与上一世不一样的人又何止江离?
卫瑾微微一笑,道:“我接你来卫府时,曾与你约定会替你寻到亲人。如今十一年过去,你的亲人依旧杳无音讯。既如此,等你四年后归来,可愿入我卫家?从此以后,我们便是你的亲人。”
江离豁然抬眼,喉结滚动了几番,方才哑声道:“江离愿意。”
六岁的小江离想要亲人,不过是希望能同旁的小孩一般,累了病了被人欺负了,也能有爹娘为他遮风挡雨。
可他从入卫府的那日起,便已经有人为他遮风挡雨了。
他早就有了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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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刻,卫瑾与姜黎亲自送江离出城。
年轻的郎君骑着马,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姜黎忍不住湿了眼眶,虽说江离不是她生的,可朝夕相处了十一年,她早就将这孩子当做自个儿的孩子了。
卫瑾给她擦了擦泪,柔声哄道:“孩子大了,总会有离开的一日。”
姜黎吸了吸鼻子,道:“还好,六斤六、阿满还有小二都还没长大。”
二人上了马车,车轱辘轻轻一转,将他们带离了城门,往朱雀大街去。
姜黎掀开车帘子,便见柔和的曦光从东方而来,铺了一地的碎金,旭日缓缓东升。
她忽然便想起十六年前,她陪着卫瑾入京赶考的那一日。
那一日的天阴沉沉的,大雪封城,她对前路充满了期盼,却也惶惶不安。
然而今日再过城门,心境已然不同。
姜黎感叹道:“今儿的天真好!”
卫瑾顺着半开的窗望了出去,只见曦光熠熠,把姜黎的半张脸映出了一道朦胧的光圈。
郎君喉结轻抬,淡淡“嗯”了声。
/> 天好,人更好。
马蹄得得跑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回到了朱雀大街。
卫乘舟与阿满正牵着刚学会走路的卫长钰往他们走来,姜黎快步走了过去,抱起卫长钰,笑意盈然地同几个小孩儿说着话。
说到一半,发现自家郎君还未跟来。
忙回头望去,对卫瑾道:“你快过来,小二嚷着要爹爹抱呢!”
卫瑾微微一笑,想起成泰四年的秋天。
阿黎抱着个纸鸢同张莺莺往桐安山走,他拎着个书袋跟在她们身后,往正德书院去。
小姑娘根本没察觉到后头跟着人,笑吟吟地回着张莺莺的话:“这样好的天当然要去放纸鸢啦,等以后我有小孩儿了,我天天带他们放纸鸢去。”
卫瑾走过去抱起牙牙学语的卫长钰,温声道:“走吧,今儿天好,用完早膳后,我们去放纸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