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朝帝陵不能开, 也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做,言霁白起床时看了看时间,测了一下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后还是打算上班。
屋外的朝阳正好,不知道鬼怕不怕太阳。
“这是什么?”沈醇看着他捏着的东西, 轻轻敲了敲, “琉璃?”
“这是温度计。”言霁白将温度计收好, “这种东西不要乱碰, 打碎了对人体有害。”
“温度计?”沈醇沉吟着,“饮水机一样的东西。”
言霁白听的不太明白,但只能按照自己理解的给他讲:“就是测试热度的东西, 温度以数字计量,可以把控,就像是一般水烧开的温度是100℃, 在不同的海拔,因为气压不同,需要烧开的温度其实也不同。”
沈醇略有沉吟,跟在他的身后道:“阿拉伯数字是什么?”
“就是繁体字的简写, 现在很多字跟以前都不太一样了。”言霁白打开咖啡机的动作停了一下道,“你是殷朝人?”
“出生于殷朝,经坤朝, 煜朝三代。”沈醇说道。
言霁白思索了一下:“你对殷朝的了解的深么?”
“我是武将。”沈醇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不认识字的话反而好学简体字。”言霁白打开冰箱从里面取着鸡蛋。
武将,是战死的?还是被冤死的?
十八岁死亡, 岂不是早早就上了战场。
历史上名将不少, 对于沈醇这个名字他却没怎么听过, 不过年少一战成名的也不少。
“这里面是冰的, 为什么?”沈醇站在冰箱旁边往里面探了探。
热度比周围的热度低很多。
“这是冰箱,专门用来储存食物的。”言霁白从里面取着东西道。
说是鬼王,其实对于这个世界是完全陌生的,还处于认知阶段。
“怎么做的?”沈醇说道。
“利用制冷剂的运输循环。”言霁白做着煎蛋道,“具体讲解起来很复杂,你只需要知道它是用来制冷的就行,上面的温度不会冻,下面的会冻,你要吃煎蛋么?你能吃么?”
“能。”沈醇从冰箱那里离开道。
言霁白手顿了一下,多煎了两个蛋。
早餐很简单,煎蛋,火腿,配着一盘调好的沙拉和面包,言霁白自己面前放的是咖啡,给对面放下的是牛奶。
很奇妙,他竟然跟一只鬼一起吃早餐。
沈醇落座,东西他都认识,只不过,他端起了杯子放在鼻端嗅闻道:“这是奶水?我不是幼童。”
“牛奶,大人也能喝。”言霁白端起咖啡道,“喝了能长高。”
十八岁,应该没他高,但鬼应该不能长高了。
沈醇抬眸看向了他,虽然这人的身量不矮,对他还是弱了半指,竟然说他矮:“你那个是什么?”
“咖啡,要尝尝么?”言霁白看着漂浮的杯子问道。
没反驳,真的比他矮?
虽然没看到人,但感觉像一个会胡闹的小朋友。
跨越千年的一顿饭,还真是奇妙。
沈醇放下了杯子,端过了他的那一杯递到了唇边,闻着很奇妙的味道,喝下时带着苦味,回味却很香:“我要喝这个。”
言霁白滞了一下,他还以为对方会苦到接收不了,没想到竟然能接受:“可以。”
“你喝这个,喝了能长高。”沈醇将那杯牛奶放了过去笑道。
言霁白看着面前的牛奶,觉得他学的有点儿快,一个懵懂无知的鬼好一点儿,还是一个精于现代各项工具和常识的鬼好一点儿,想想还是后者好,知道了现代的规则,或许会收敛一点儿吧:“好。”
沈醇尝了两口煎蛋,吃着沙拉,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曾经对食物的感觉仅限于裹腹,口感上倒没有要求很多,即便是皇室贡品,也没有品尝的必要。
现在……对面坐着这个人让他心情很好。
言霁白吃着东西,看着对面执起的筷子,对方吃饭并不粗鲁,反而执筷的动作能看出那只手很有力,能够轻而易举的将煎蛋划成想要的样子,夹到半空中,然后消失不见。
/> 杯子被不时端起,里面的液体也在不停的消失。
根本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但应该还在时间的束缚范围内,还是有型的。
“你吃掉的东西会去哪里?”言霁白问道。
沈醇吃掉了煎蛋道:“消失了。”
“消失了是去哪里?”言霁白问道。
“就是吃下那一刻直接消失了。”沈醇说道,“它对我的身体没用,就处理掉了。”
“处理到哪里去了?”言霁白蹙眉道。
沈醇也有些疑惑:“就是消失,不存在了。”
言霁白呃了一下:“这不符合能量守恒原理啊。”
“什么原理?”沈醇问道。
“没什么,你要待在家里还是跟我去工作?”言霁白吃完东西,收拾着盘子问道。
他对这个鬼是有责任的,现在真不能放任他乱跑。
“当然跟着你。”沈醇同样起身道,“万一你不回来,我还得去找你。”
“这是我家,我怎么可能不回来?”言霁白进了厨房道。
“你不会只有这一个家。”沈醇说道。
言霁白手中一顿,看来这少年武将还挺富有:“对不起,我只有一个家。”
“只有一个家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沈醇疑惑道。
言霁白这才意识到他没在嘲笑,而是在陈述事实:“顺口了。”
他换了衣服,穿上外套,检查了要带的东西道:“走吧。”
沈醇跟了上去。
电梯打开,言霁白走上去的时候也不确定他在不在,并没有贸然开口说话。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像是指甲划在铁器上的声音,他耳边刺了一下,以为是对方在四下打探,抬头看向,却对上了一张青白扁平的脸。
那张脸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平了一样,五官扭曲在一起,血液和白乎乎的东西粘在上面,发丝垂落,其上还在往下淌着血迹。
这么近的距离,那张脸上的嘴张开了,牙齿四倒,指甲在电梯的墙壁上哗啦着,声音阴诡难听:“极阴,极阴,极阴……”
它在缓缓靠近,言霁白眉头拧起,身体一瞬间是冷却的,他反应从口袋里掏着符咒时,却见那东西蓦然停了下来。
“丑死了!”是那道熟悉的声音,只是其中透着不耐烦和嫌弃。
那狰狞的鬼在有限的空间里被拉扯着团着,最后化成看不清的黑团,一声尖啸后彻底消失了。
言霁白拧过头,身体放松下来时觉得胃里有点儿不适了:“谢谢。”
他昨天好像也听到了相似的尖啸声,也是他救的他么?
沈醇轻笑了一声:“你在外面最好别跟我说话,否则容易被人当成傻子。”
言霁白平复着呼吸,看着前方道:“你知道?”
他本来还在想对方为什么出了门就不说话了。
“嗯,头顶那个东西跟你家那个东西是一样的。”沈醇抬头看着上面的摄像头道,“这东西好像能把画面收进去。”
“那是摄像头,用来摄像的。”言霁白说道,“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但它照到的画面会被记录下来,用来防小偷或者各种变故的,不过这里没有收音设备,所以对话不会被听到。”
“能拆下来么?”沈醇问道。
“不能。”言霁白连忙制止,“那是属于公共的东西,不要乱动,你想要,我给你买一个。”
“我不要。”沈醇只是觉得稀奇而已。
电梯门打开,地下停车场的冷意灌了进来,这里有些漆黑,即使各处都有灯,还是有很多地方漆黑一片。
言霁白看着这里难得有些踌躇,他是第一次直面鬼,其丑陋狰狞程度直接突破了他的底线,那种感觉大 概就跟见了一只等人大的扭曲蜈蚣一样难受。
“鬼都不怕光么?”言霁白握紧了口袋里的符咒。
科学他还是相信的,但一身正气不扛鬼。
“怨气小的怕。”沈醇跟在他的身后道,“刚才那只是摔下电梯脸朝地砸死的。”
言霁白已经不想再回想那张脸了:“你不用告诉我她的死因,这里有鬼么?”
“有,鬼怕阳光,这里的灯光不足以驱逐。”沈醇说道。
言霁白脚步一顿,觉得周围的黑影里好像都藏着东西。
沈醇看着他的神情眸色微深,轻轻笑了一下,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道:“我在你身边你怕什么?”
言霁白感觉到手腕上的冰凉感时愣了一下,顺着他的步伐跟了上去:“谢谢。”
他居然需要另外一只鬼来抑制他对于鬼物的害怕。
“你知道车停在哪里?”言霁白问道。
“知道,我记性很好。”沈醇拉着他的手停在了车前道,“这辆。”
确实没错,言霁白松了一口气道:“你很聪明。”
该夸奖的时候还是要夸奖的,不能一味的阻止。
“我这么聪明,为什么还没有追到你?”沈醇松开了他的手腕道。
言霁白觉得他好像在闹别扭,虽然也可能青面獠牙,惨不忍睹,但对方的声音实在很好听,真正交谈的时候性情其实也不坏:“我们总要了解一段时间,先上车,要不然我一会儿迟到了。”
沈醇侧眸,直接跨越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要了解多久?”
“如果你连追求的过程都不耐烦,我又怎么能相信你跟我长久在一起的决心呢?”言霁白扣上了安全带说道。
“我觉得你在敷衍我。”沈醇轻哼了一声,学着他的样子拉动了安全带。
言霁白觉得他未免太过于敏锐,转头时却看到了安全带在空中飘的景象,昨天车子上的异常一瞬间都能解释通了:“你不用系安全带。”
沈醇松手,安全带直接抽了回去:“这车不用马拉,怎么动的?”
“发动机,燃油的。”言霁白发动了车子,面前的喇叭蓦然叭叭按了两声。
小手挺欠。
“坐在车里不要乱动。”言霁白说道,“这里是锁门的,不要抽动,不要动车门,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车子上路要遵守道路规则,否则容易影响别人的生命安全。”
“嗯。”沈醇应了一声。
言霁白驾驶着车子开出了地下停车库:“你不怕阳光?”
“那东西对我没什么影响。”沈醇撑着头看着窗外道。
阳光照射进来,热度挺强,对他而言没什么影响,路边有不少人,还有不少车。
言霁白停下车,放下了他上面的挡板道:“就算没影响,应该也不太舒服吧。”
沈醇侧眸看向了他,蓦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在那颊上亲了一下:“温度对我没有影响,不过我喜欢你的温度。”
言霁白一滞,抽回了手道:“开车期间不要骚.扰司机。”
“不开车……”沈醇靠在车座上问询。
“不行。”言霁白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沈醇看着外面的车流轻哼了一声。
“不行是在订规则,规则范围内你就是自由的。”言霁白说道。
“你的规则?”沈醇晒着太阳,有些懒洋洋的问道。
他也好久没有看见活生生的人了,这里的人都穿的很好,路边没有乞丐。
言霁白愣了一下,想想在他的世界大概是没有规则的,或者可以说他才是制定规则的那一个,而他现在竟然愿意接受他的束缚:“嗯,我的规则。”
“那我就姑且遵守一下吧。”沈醇说道。
车子停在了红灯前,沈醇看着前面不断变化的符号道:“阿拉伯数字?”
“对,我之后可以教你。”言霁白说道。
他们正说着话,前面却绕过来了一个人,拿着水壶往上面喷着水,然后用脏兮兮的布在上面擦拭着,随即敲响了言霁白这边的车窗。
言霁白轻轻蹙眉,按下车窗前先叮嘱道:“别乱动。”
车窗按下,外面的人伸手道:“擦车二十。”
“我报警了。”言霁白拿手机对着他先拍了一张照,然后按下了手机冷声道,“你最好别乱刮车,否则赔偿更多。”
站在窗外的人面色一变,骂骂咧咧的转身走了:“艹你妈的开这么好的车,一身穷酸晦气……”
他一路骂骂咧咧,还往地上吐着唾沫蹭了蹭。
言霁白却升上了车窗,看着绿灯重新起行,沈醇从后视镜中看着后面离开的人,对方穿的衣衫褴褛,看起来很像乞丐,但其实不是。
“你还在么?”言霁白问道。
沈醇回眸道:“怕我擅自出手?”
“他们虽然贪婪,但罪不至死,只是尝过了不劳而获的甜头,就再也没办法戒掉了。”言霁白说道,“警告就可以了。”
“他刮了你车的后面。”沈醇说道,“以你的视野应该看不见。”
“这也是很多人宁愿给钱也不愿意跟他们纠缠的原因。”言霁白深吸了一口气道。
“刮一下会怎么样?”沈醇问道。
“补漆要几百。”言霁白说道。
“听起来很亏。”沈醇看向了窗外道,“不用我出手,你刚才看见他身体里的黑气没?”
言霁白握紧了方向盘道:“坏事做多了?”
“被厉鬼缠身了,厉鬼喜欢肮脏的灵魂。”沈醇笑道,“阴气重,即使吞掉了,积累的业障也不会太深,是最好的选择。”
“鬼还会吞噬?”言霁白有些头疼。
原本想的是即使被杀死了,撑死了都是鬼,没想到鬼也分等级,不对,他旁边就坐着个鬼王。
“当然,有些甚至可以吞噬成鬼王。”沈醇轻轻勾唇。
“你也会吞噬么?”言霁白问道。
他有点儿难以想象对方吃下鬼的模样,那么乱七八糟拧成的一团吃下去,不太能接受。
“我不吞,没必要。”沈醇说道。
“那你是怎么成鬼王的?”言霁白问出口的时候滞了一下,“对不起,你可以不用说。”
鬼由怨气生成,不吞噬,那就是死时怨气冲天。
会有那样的怨气,必然是生前遭受了极不公的待遇。
沈醇看着他的侧脸笑道:“等以后你嫁给我了,我告诉你。”
“其实可以不说。”言霁白说道。
“哼。”沈醇轻哼了一声。
言霁白看向了朝阳映照的道路前方,虽然不知道样子怎么样,但性格其实挺可爱的,如果活着,应该还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吧。
车开到了文物修复馆外,言霁白下车时叮嘱道:“里面的东西千万别乱碰,碰坏了很麻烦。”
“嗯,知道了。”沈醇跟在他的身后道。
言霁白进了馆内,有人在翻着文献,有的人则在仔细打量着器物,各人有各人忙碌的事,只是见言霁白进来会打两声招呼。
“小言不是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