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好了。”言霁白说道。
“年轻人体质好,本来还说帝陵那边出了事,波及到你身上了。”一旁的中年学者道,“没事就好。”
言霁白坐下道:“最近有新送来的东西么?”
“有,这东西维护啊,修缮不完的。”中年学者道,“本来能去看看殷朝帝陵的东西,结果现在帝陵是下不了了。”
“要封?”言霁白问道。
中年学者凑过来小声道:“据说是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了,麻烦大了,不过你不信这个,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的,应该对你没影响。”
言霁白没忍住捏了捏眉心,对他影响 大了。
“他说的东西是我么?”沈醇靠在一旁问道。
言霁白点了点桌面,起身拿过了一个画轴,轻轻打开,戴上手套细细检查着。
每一件文物修复前都要先检查材质以及破损程度,再确定用什么试剂清洗,用什么材料修补,一般是要与上面的材质一样,且不能破坏其原有的模样。
他不再说话,而是进入了工作状态,不断查阅着,标注着,每个步骤都不能出现失误,否则经过历史岁月保存下来的孤品就有可能完全消逝。
沈醇看了片刻,目光转移到了其他地方,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很多东西都是用玻璃封存起来的,只不过封存的东西很匪夷所思。
茶具,酒器,还是很旧的那种,其上倒是写了字,只是要么缺少笔画,要么就不认识,沈醇连蒙带猜也没有猜出是用来干嘛的。
倒是有一些字画不错,但不合他的风格。
言霁白本在认真书写着,蓦然觉得脚底凉气窜了起来,脖颈处被凉飕飕的东西触碰着。
他本不欲理会,只是觉得沈醇约莫是无聊了,可那手越碰越深,甚至剐蹭的有些疼,他抬头时,那吊的极长的舌头却停留在眼前,对方穿着破烂的宫装,眼睛是凸起的,就像是两只扣出的鱼眼一样挂在眼眶上,还在轻轻转动着,甚至能够听到其中粘腻的声音。
舌头好像拔出了根,其上的血丝掉落着,青紫的手前是长长的红寇丹,上面像是饮饱了鲜血一样,正在他的脖子上摸着,像是在看看好不好吃。
“你看的见我……”那鬼嘶嘶发着声音。
言霁白浑身都有些僵硬,周围的人还在忙碌着,根本看不见这里的东西,这鬼会出现在这里,说明沈醇不在,他只能自救。
手摸向了口袋,其中的符咒被攥在了手上。
“极阴体……”血液坠落在了衣衫上。
沈醇蓦然转头,身影从原地消失的一瞬,言霁白手中的符咒贴上了对方的额头。
舌头仰天飞舞着,嘶吼的声音响彻,符纸的边缘竟被焚烧着。
“臭道士……我会回来的……跑不了的……”
那眼珠往下转着,言霁白手中一轻,那道鬼影蓦然消失不见了。
符纸轻轻落下,直接化成了灰烬。
言霁白扶着椅子,呼吸有些急促,那双眼睛的阴影久久挥之不去。
宫装,看起来不像现代制作的,是附着在文物上的鬼魂?
从地下挖掘的东西虽然都被看过了,但谁能保证不会再出事。
“阴气?”一道冰凉的触感停留在了他的脖颈处,力道比那个女鬼要轻很多,声音好像也能将他从那种处境中拉出来,“这里的鬼真是不少。”
言霁白忍着喉咙处的恶心,起身走向了外面。
“霁白你没事吧?”
“没事,我出去走走。”言霁白说道。
幸好刚才大家都在研究,他的动作也不大,鬼啸声大家听不到,才没有引起注意。
“你脸色看不起来不太好。”郑老说道,“是不是病还没有好呢。”
“没事,透透气就好了。”言霁白走了出去,寻了一处晒得到太阳的僻静处,身上的温度在缓缓恢复着,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阳光。
“很多鬼的力量是足以让他们变成正常的样子的,之所以变成死前的模样,就是要吓人。”沈醇扶着栏杆坐了上去,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道,“吓破了胆,阳气就会减弱,阴气就会盛,他们才好下手。”
“我是极阴体?”言霁白像是在问,又像是在陈述。
“对,对鬼物是大补,罗刹可以直接变成鬼王,鬼王吃下,对上诛邪雷也有几成胜算。”沈醇说道。
“你不需要?”言霁白问道。
“我不需要。”沈醇笑道,“我只是想要你而已。”
言霁白不明白,但他明白了一件事,不是所有鬼物都像面前的这只鬼一样讲几分道理的,他们的世界强者为尊,谁厉害谁就是规则,只要能对抗天地,就会毫无束缚,而他是能打破规则的东西。
“为什么之前没碰到?”言霁白问道。
“因为你之前的那枚玉佩有龙脉的气息。”沈醇说道,“可以隐藏你的体质,让一般的鬼物不敢靠近。”
言霁白从胸口处扯出了那枚玉佩,原本温暖的玉现在怎么捂都热不了:“这不是?”
“之前那枚为了保护你,已经耗尽力量了。”沈醇笑道,“这是我重做的栖身之地。”
言霁白思索道:“就是你弄碎的?”
“你先镇压我的。”沈醇说道。
言霁白有些头疼,成先生他们说的竟是真的,原本看不见是因为有玉佩护身,现在没了,也就什么都看得见了。
“能不能重新看不见?”言霁白问道。
“极阴体质泄露,看不见只是自欺欺人,更危险。”沈醇说道。
“你做的玉佩没有保护的能力么?”言霁白问道。
/> “可以有。”沈醇用手指轻轻托起他的脸笑道,“但我凭什么保护你呢,言博士?”
言霁白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颊边冰凉的触感道:“说的也是。”
他是打扰了对方,能够和平相处已经是万幸,再奢求对方保护就有点儿不识好歹了。
而且想要保护,怎么都得付出点儿代价,按照这家伙的心机,要求的肯定是那种事。
言霁白别过了他的手摸出了手机,拨通了电话:“喂,成鑫。”
“言教授,我正找你呢,我爸给你的符咒烧毁了是不是?你碰上恶鬼了?”成鑫的声音传了过来。
“恶鬼?”言霁白下了台阶,思忖道,“可能是吧,我身上的玉佩可能失效了,你那里有替代品么?”
“不是还有三年?”成鑫嘶了一声道,“是不是上次,我就知道,要不然你不可能撞鬼的,这事成家会负责,但我这里抓完鬼都要下午了,你天黑之前不要到阴凉地,最好晒着太阳,知道过年用的那些东西吧,什么门神窗神厕神的家里贴一遍,天黑之后不要再出家门,我晚上过去,还有我叔伯给你的那些东西都先带在身上,还是挺有用的,能挡一阵。”
“好。”言霁白应道。
自己的事情还是得自己解决,极阴体质不是一时的,如果他一直依赖沈醇,对方要是离开,他就会没命,那实在太凄惨了。
尽到人事,能活多久,看自己的命。
沈醇看着他的背影,躺靠在烈阳下轻笑了一声:“还真是不肯服软。”
不过对方如果为了保护这种事就妥协,他好像也不会太开心。
那只恶鬼逃的倒是快,宫廷这种地方其实才最肮脏,冤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但新朝一开,紫气自来,自会冲刷这种地方的阴气,且百年荡清,并无怨气汇聚于此,龙脉甚稳,只会有一些害不了人的小鬼,那鬼看起来不像住在这里的,而像是被人放出来的。
恶鬼吞了极阴体,成了罗刹,更有可能成为鬼王。
一个人类若是控制鬼王,就有的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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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舒服就多休息,你脸色是不太好。”郑老说道。
“嗯。”言霁白立在了阳光下,直到走出了很远,才将手中拾起的灰扔进了垃圾桶里。
沈醇跟上,即使坐进车里,对方好像也没有了早上闲谈的兴致。
“这是什么地方?”沈醇问道。
“买东西的地方。”言霁白将车停在了道路上,并不进地下停车场,“我得买点儿驱邪的东西。”
“你不怪我不保护你?”沈醇询问道。
“你没有义务,我怎么会怪你。”言霁白走向了里面道。
即使玉佩破损,也是他对沈醇有责任,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其实已经很好了,虽然被亲,但对方也在生病时照顾了他,有些东西不能太计较,太计较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其他鬼没除,再得罪一个鬼王,他可不想死的再快点儿。
非过年期间,言霁白却买了一大堆的 门神年画,不管是带走还是结账,都相当引人注目。
言霁白以往也被人看,只不过现在的眼神实在太具有探究性。
“言博士,要相信科学。”沈醇站在一旁笑道。
“科学解决科学的事,现在解决的是非科学的事。”言霁白硬着头皮将东西提进了车里往家赶。
灰色调的房间里贴满了红色,各路神明都贴上了,言霁白看着只是觉得花哨,沈醇却觉得皆是金光闪闪。
只不过……
言霁白看着刚贴的门神上蔓延的焦黑迹象道:“怎么回事?”
他揭了下来,原本的那一张上也有同样的痕迹。
“我在这里,那些东西都作用在我身上了。”沈醇坐在沙发上说道。
言霁白沉默了一下:“对你有影响?”
“微乎其微,再贴其他没用了,除非你先把我赶出去。”沈醇笑道。
言霁白吐了一口气,从床头柜里将那些东西放在了身上,然后关上了门:“那就只能等成鑫过来了。”
“我在这里,能被那些东西避掉的小鬼都不敢过来。”沈醇懒洋洋道,“那种半吊子术士的话你也信。”
言霁白开口道:“谢谢。”
“真要谢我?”沈醇凑近笑道。
言霁白感受着寒意靠近,叹了一口气道:“不行。”
“我还没说呢。”沈醇看着他绷紧的腰背笑道,“我饿了,给我做饭。”
“想吃什么?”言霁白起身道。
“都行。”沈醇说道。
“那等一会儿。”言霁白转身,还是拿起遥控板打开了电视机道,“你先看会儿电视。”
画面呈现,沈醇饶有兴致:“这个跟摄像一样?清晰很多。”
“这个像素高,而且后期会有调整。”言霁白将遥控递过去道,“这是切换,这是音量,你随便看。”
遥控板漂浮在半空,画面随之切换着,言霁白进了厨房,其实他只会简单的饭,稍微复杂一点儿的就不会了。
但他想吃,他就做。
客厅里是电视的喧闹声,厨房里有烧水切菜的声音,言霁白淘洗着米,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一时竟觉得有些热闹。
以往这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空荡荡的,做什么都是自己,其实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安静待着,看看书,收拾收拾家务,也没有什么不行,但现在这种热闹却让他觉得有点儿欣喜,虽然另外一方是鬼。
头顶的灯忽明忽暗了一下,言霁白停下了刀,握紧口袋里装的东西时,听到了客厅里传来的声音。
“胆子真大。”沈醇看着面前雄壮肚圆的鬼魂道。
那鬼魂身高直接顶到了房顶,头侧的时候灯具直接坏了,呲啦的电闪烁了几下,整个房间变成了一片漆黑,连电视都熄灭了。
那鬼咧开了满是血迹的口道:“只要吃了极阴之体,我怕什么鬼王!”
沈醇放下了遥控起身,在其在奔跑之时一脚踹了过去。
壮硕的身体直接倒地,哗啦一声,到处都是家具破碎的声音。
言霁白握着东西拿着手机过来时,恰好看到壮硕到极致的身影没入了墙壁消失:“沈醇!”
“马上回来。”对方的声音传来时已经远去。
灯是没办法开了,言霁白看着屋内破碎的物品有些头疼,没想到鬼打架还能把他家具毁了。
但钱不重要,命要紧。
手机闪烁着,言霁白接通了电话:“成鑫?”
“我马上过去,这怎么到晚上就堵车,我叔伯给你的东西要拿好,那些东西还是很有用的。”成鑫的声音传了过来。
言霁白正应声的时候,那种阴冷的感觉再一次从脚底升腾了起来,滴血的长舌从地底升起,白天见到的鬼在手机的光影下看起来比白天更可怖。
“喂,喂,言博士,你在听么?”成鑫问道。
“他没在听……”悠悠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成鑫的声音转为了惊恐,开门的声音传了出来:“言博士,你别害怕,我马上跑过去,有那些东西在,它不敢对你怎么样。”
言霁白面对着对方后退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方令,想要趁其不备贴上去,可贴上时却贴的是对方手里提的一个小鬼。
那小鬼瞬间魂飞魄散,尖啸声响起,那玉令也失了光泽,破坏成了两半。
言霁白试图冷静,可后退时却是脚下一绊,直接坐在了地上,手机摔出了很远,仅有的光芒中,腿部被从地底伸出来的手紧紧抱着,那手枯如枝干,十分瘦削,可力道却十分大。
脑后顶上了墙壁,言霁白再摸东西,手撑住的手同样被禁锢住了。
那鬼舌头在嘴里环绕了一圈,带着淅淅沥沥的血迹爬了过来,眼珠更是直接掉出了眼眶。
言霁白努力让自己不要害怕,就像沈醇说的,他们只是为了让他吓破胆才会变成这样,可那鬼爬到了他的身上,四处嗅闻的可怖感却如此的真实。
“极阴体质是我的!!!”一声尖啸,张开的口是满满的獠牙,其上全是血液。
言霁白心头一滞,握紧了拳头,死不可怕,怕的是被生吞活剥。
沈醇!
獠牙直接咬了过来,眼看近在咫尺,一道落雷在此时贯穿而下,照亮了整个室内。
嘶吼声响起,言霁白看过去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正搭在那鬼物的头上,雷霆不断蔓延,让那鬼物浑身都像是被火焰燃烧一样崩溃散落着,似乎痛苦到无以复加。
“鬼,鬼王……诛邪……”
身影缓缓化为泡影消失,在其身后的身影落入了言霁白的视线中,黑红帝袍,玉带束腰,脖颈修长,薄唇微抿,本是极昳丽的面孔,此时那双眸中却映着浓郁至极的杀意,让他看起来如同临世的修罗。
鬼影尽散,男人手中的雷霆还在隐隐闪烁着,束缚的小鬼早已化成了渣,言霁白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口张开时对方蹲身下来。
极好看的容颜靠近,让言霁白一瞬间竟怕自己的呼吸破碎了眼前的这个人。
“幸好我赶回来的及时,他们竟然用调虎离山之计。”蹲身在面前的人开口道。
声音入耳很是熟悉,低醇又嚣张,好像也只有这副面孔才配得上这个声音。
言霁白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噗通噗通噗通,一下一下的跳的又快又热。
“你没事吧?”沈醇探手摸上了他的脸颊,“好像有点儿热,风寒还没好,人可真是脆弱。”
言霁白轻轻吐了一口气,那种畏惧的情绪好像在消散着,就好像所有的罪恶一下子都被洗涤干净了:“你是沈醇?”
沈醇微怔,轻笑道:“啊,打那个罗刹稍微废了点儿功夫,我说它怎么一个劲的跑,我吓人么?”
言霁白看着他唇边的笑意,撑着地面缓缓起身道:“不吓人,长的挺好看的。”
沈醇微微敛眸,看着他微红的耳垂蓦然凑近了,在男人的目光顿住,又蓦然偏移时确定了。
“你突然干什么?”言霁白喉结吞咽了一下问道。
“你喜欢我这张脸啊。”沈醇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凑近道,“早说嘛,早知道你好.色,我就早点儿显形了。”
言霁白无法反驳,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好.色到这种地步,但对方的一颦一笑都极好看,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那种:“早点儿显形我也不了解你的品性。”
“慢慢了解嘛。”沈醇试探贴上他的唇,这次没有得到遭到任何反抗时吻住了。
言霁白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心却在那手抱上来时热了起来,以往那种抗拒的感觉好像都被此时洗刷了。
“我来了!言博士!你这个恶鬼……”房门被蓦然撞开,一道身影闯了进来。
言霁白睁开眼睛,看向了门口闯进来的身影,又看了看面前脸色沉的几乎滴水的青年,扣上他的脖颈重新亲了上去,随即便被吻的更深。
成鑫看着面前难舍难分的一幕,愣在了原地。
这…这怎么还亲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