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这种地方也不奇怪。”成鑫夹住了符咒,在罗盘转向时道,“走吧。”
“走。”几个人齐声道。
这一片看起来是山地,却荒芜的很,全是乱草小树,虽然刚进去看不到什么枯骨,阴气浓郁的却成了肉眼可见的霾。
几声乌鸦的叫声响起,让人心底有些发毛。
成鑫脚底一软,在看到一具完全干枯的猫尸时蹙紧了眉头。
荒山走到深处,明明时间 还是白天,却好像已经到了深夜。
沈醇坐在窗边看着远方的天空,天气阴沉的像是要下雨,言霁白走了过去道:“觉得屋里闷?”
“丘岳的阴气在向帝都聚拢。”沈醇看着阴气聚拢的方向道。
“你说的那个活尸?”言霁白心神收紧。
这个世界变得让他觉得有些陌生,他所生活的和平世界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危险丛生。
“嗯。”沈醇应道。
“不是说有龙脉?”言霁白说道。
“人和之景固然能让龙脉稳固,但天时与地利却破坏了不少,龙脉有漏洞。”沈醇说道。
“天时与地利?”言霁白问道。
“这里的环境可不怎么好,地底的挖掘也太多了。”沈醇说道。
“成家能解决么?”言霁白有些担心。
/> “丘岳那边应该还有一具活尸。”沈醇说道,“难说。”
言霁白看向远方,他只能看到一片片的阴云,分不清其中到底是阴气还是其他,但这座城市好像传来了很多不和谐的声音,那些声音区别于汽车人声,像是嘶吼声一样,隐隐约约,仔细听又听不到了。
“你会出手么?”言霁白看向了身边的青年。
他着回了帝服,那东西于他是压制,却也让他凛然而不可侵犯。
他不想拿沈醇的主意,因为这个时代其实与他无关。
“当然。”沈醇握住了他的手笑道,“万一成家对付不了,我就会出手。”
言霁白道:“对你不会有威胁么?”
“活尸而已,不过那东西弄出来,整个城市都会陷入混乱。”沈醇笑道,“我还想跟你一起去上班呢。”
他所爱的人在这里,这个时代就与他有关,他所做的只是为了保护身边的这个人。
一片漆黑中,只有一座静谧的小屋坐落在其中,透出几分血色的光。
成鑫罗盘落定,探向屋内时发出了消息:“找到了。”
一个鬼爪蓦然从地底抓出,成鑫匆匆后退,将符咒贴了上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急急如律令!”
城中豪宅风声大动,以成垚为阵心,几个人手中金光溢散,金色的光阵聚拢,直接点在了褚辰的眉心,金色直接天际,其中缠绕着紫光。
金光从云层穿入,又从其中穿出,直接落在了那木屋之中。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出,却并非阴气散尽,而是金芒与金芒的碰撞。
“功德之人!”成鑫避开了鬼爪,那一身破烂的鬼从地底爬出,头顶的发丝凌乱,金钗随之乱晃。
“他这是从哪里挖出的尸体?”其中一个人急道。
“糟了!”成垚推动了褚辰的轮椅,将其推入生门,金光溢散,阴气笼罩,其他人皆是吐出了一口气血。
“怎么回事?”褚辰蹙眉问道。
“他抓了功德之人来抵消你的紫气。”成垚说道,两相抵消,反而会让两处都没了力道。
山间房屋破碎,其中却只有一倒地之人。
“幻象!”成鑫手指结阵,看着狼狈不堪的同行者道,“天地浊清,以我为宁,邪恶正神……”
那鬼女动作十分灵活,青紫狰狞的鬼爪直接抓破了一人的手臂,鲜血淋漓溅于其上,让其身形又庞大了几分,身形也更灵活了几分。
成鑫匆匆躲避。那阴气却蓦然聚拢到了身后!
糟了,召唤令还没有发出!
“成家对付不了,阿白,我回来之前别出门。”沈醇关上了窗户道。
“知道了。”言霁白答应时身旁的身影消失了。
雷霆贯穿丘岳,直接让那狰狞的鬼女浑身都开始皲裂,连阴气都被荡开了几分。
“你打电话不比念口诀快?”
修长的身影随雷霆落地,成鑫坐在地上深深呼吸道:“沈哥,设局的人不在这里!”
沈醇回眸,鬼女在一瞬间挣脱了雷霆,挥舞着破碎的鬼爪冲了过来,头顶的金钗摇晃着。
“金器?”沈醇握住了手腕,以雷霆灌入,黑色的粉末不断掉落着。
身着古装,以金陪葬者多为尊贵之人,用这样经久不腐的尸体炼成活尸,实力已经堪比鬼王。
雷霆溢散,周围的山岳中隐隐传出鬼吼之声,就像是被号召着从地底爬出来了一样,朝山顶进发。
“怎么会这么多?!”成鑫看着黑暗中晃动的无数人头道。
“约莫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沈醇手心落空,那活尸凌乱成丝雾状,一颗青紫的幻影飘忽在他的手上,让周围的身影愈发躁动了起来。
“这是什么?”成鑫设下重重阵法。
“鬼王内核。”沈醇将内核抛了过去道,“用这个带他们离开。”
每个鬼王都有内核,鬼若服下内核,便能成为鬼王,人若得了,便能驱使鬼。
成鑫接过仓惶道:“这东西需要炼化啊!”
“现在炼。”沈醇蹲身,以掌心贴于地面,手中微微雷霆闪烁,周围凄厉的嘶吼声不断,阴气尽皆溢散。
成鑫慌忙炼化,召出鬼女让其变大,那一手便拎了数人,朝着山下狂奔过去。
“啊啊啊啊!”
“妈耶!”
他们的身影没入了鬼堆,当出现在山脚下时,周围的鬼影隐隐攒动。
沈醇唇角轻勾,看向周围道:“现在看上我的了是么?”
丘岳之地,遍地恶鬼,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雷火溢散漫天,成鑫回头看时,远接天边,几乎看不到雷光的尽头,无数的阴魂在其中哀嚎湮灭,就像是天地大劫一样。
他第一次清醒的认识到对方的力量有多么的可怕。
“这就是鬼王的力量?!”旁边的人惊叹道。
地面震颤,拎着他们的鬼女跑的更快了些,像是在畏惧那处的力量一样。
言霁白看着远方有些心神不定,屋内的灯亮着,却又好像在轻轻闪烁着,电话铃声在此时响起。
言霁白看着名字接过道:“喂,老师。”
话筒的那头是极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地缝里挤出来一样阴冷:“到帝陵来,否则我就杀了这个老东西。”
“我凭什么信你?”言霁白一边说着,一边拿过了另外一个手机,按下了沈醇的电话号码。
“我劝你不要惊动他,否则你的老师现在就会死。”那声音说话时天边的雷霆作响。
屋内的灯光暗下时,言霁白看到了漂浮在窗外垂涎的舔着舌头的鬼影。
它在监视!
这场劫难算计的不是帝王紫气,不是成家,更不是他,而是沈醇。
“老东西,过来说句话。”那道沙哑的声音道。
“霁白,不要来,我这把老骨头大不了死了,你来了就是中了他的计……呃……”
一声闷哼,还有几声拳打脚踢的唾骂声:“老东西,你想死我成全你!”
“你想达成目的就别动他!”言霁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道,“否则一切都会落空。”
/> 怎么办,这是一个明知道却不得不踏入的陷阱,人是有牵绊的,如果他放任了老师的死,后半生都不会安宁,但他去了,沈醇一定会去,他怎么可能让沈醇替他受过。
怎么办?
言霁白握紧了胸口的玉佩,将其揪下来时砸向了窗外的恶鬼。
触碰之时那恶鬼化为了浓烟一样的阴气,沈醇转眸,直接从无数雷霆中脱身,朝着帝都移动了过去。
对方的目标是他!
阿白!
成鑫到了有人处收了鬼女,匆匆赶往了褚家,消息发送,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复。
“你胆子真大。”那道嘶哑的声音道。
“你真的敢杀了他么?”言霁白握紧了拳头道,“做了这么大的局,没有达成目的之前,你真的甘心么?”
这不是单方的攻击,而是双方的博弈,出去才是输掉棋局的一步。
窗外身影停顿,下一刻言霁白被纳入了怀中,沈醇抱着他时心神微松:“幸好你没出去。”
“沈醇,帝陵救老师。”言霁白呼吸都在颤抖。
是因为他们,对方才受了无妄之灾。
“我带你一起去。”沈醇扣住了他的腰身道。
不能把他放在这里,否则一次没有引出去,还有下一次。
“好。”言霁白答应时,身体出现在了空中。
防空警报一瞬间拉响,混乱的让人头疼。
“爸!”成鑫看着空荡荡的褚家,指甲几乎刺破掌心,“防空警报?联系政府吧。”
这件事情已经不是成家能够解决的了。
沈醇抱着人落在了帝陵之外,隐隐的金光像是雷霆一样环绕他的周身。
言 霁白自然看到了:“那是什么?”
“阵法。”沈醇拉住了他的手道,“别担心。”
帝陵之中已经无人了,该拿出去的东西早就已经拿了出去,成家之前守在这里,现在也不在这里了。
沈醇下了帝陵,直直的走向了其中一个方向。
言霁白跟随着,看着他的神色没有贸然出声。
方向转动,没入地宫,璀璨到几乎刺瞎人眼的金光铺在眼前,然而言霁白看到的却是躺在地上昏迷的老人和站在旁边看起来颇为仙风道骨的人。
“老师!”
“你们还是来了。”那人一笑,脸颊瞬间变得狰狞而阴森,他的目光落在了两人的身上笑道,“极阴体质,诛邪鬼王。”
“人没死,伤的也不是要害,不用担心。”沈醇握紧了言霁白的手道。
言霁白心神微松道:“没事就好。”
“你想要我的内核?”沈醇看着那人问道。
“诛邪鬼王千年才有一例,得到你的内核我就是无敌的。”乌十木掐着周盛的脖子提了起来道,“不给我就杀了他。”
“那你就杀了试试。”沈醇笑道,“看看我会不会为他而献出自己的内核。”
乌十木死死盯着他:“可惜没抓到极阴之体。”
“他确实是我最在乎的人。”沈醇拉着言霁白的手踏入了其中。
满室的金光,这里曾经是用来镇压他的地方,也是他的住所,现在对方在其上又加了一筹。
步伐落定,其中金色的阵法被直接碾碎。
言霁白跟随踏入,脑海中却莫名浮现了一些零碎的画面。
那是全城的欢呼声……
拉着的手失力,沈醇回头,下意识接住睁着眼睛倒下的人时,蓦然看到了藏于金堆中的另外一道人影,不相似的样貌,却有着同样的魂魄。
阵法展开,两线相连。
“阿白!”沈醇探查魂魄和身体,却没有发现任何损伤,他回头看向了松开周盛的人冷声道,“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他看看小皇帝记忆中的画面而已。”乌十木低笑了两声,“那可是十分有趣的画面。”
沈醇的手贯.穿了他,却没有什么实质的感觉,只有浓浓的黑雾溢散。
乌十木笑着道:“我早就不是人了……我等着看你们的结局……哈哈哈……”
黑气溢散,那道身影消失不见。
全城欢呼,不论老弱男女,都聚集在大街之上,旁边酒楼更是站满了人,便是达官显贵家的小姐,也只是纱帘半遮,翘首以盼,直到城门大开,高头大马上一人红缨纷飞,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言霁白的视线不够高,好像在透过别人的视角在看那副让人刺目的画面。
一匹骏马,一杆长.枪,银甲如鳞,劲瘦如松,阳光极烈,却无法遮掩马上将军极为昳丽灼目的笑容。
他似乎天生一抹笑模样,也是天生的骄阳,天生就被众人的视线所仰望。
掷果盈车,夹道欢迎。
“若能成为那样的人就好了。”
不知道是谁升出了这样的想法,然后那个画面消失了。
无尽的箭羽乍然射出,洒落在了美丽的宫城之中,穿过了那将军的心脏。
言霁白一瞬间眼睛瞪大,却处于了一种失声的状态,他想要叫出来,却怎么都无法呼喊,只有浑身抽搐颤抖。
那个人的银甲被鲜血染红,那双眸也失去了笑意,从不可置信变成了冷漠嗜血。
只有他一人,面对的却是围满城墙的弓箭手,万箭齐发,无一空隙。
他中了暗算,无处躲藏,长.枪不能停下,因为停了就会死。
地面密密麻麻的落满了箭,他的身上也中了箭,即使他箭无虚发,杀掉的人也会替补上来,即使他试图跃上城墙,也会被滚油烈火泼下。
宫门紧闭,没有一丝生路,终是万箭穿心,血染夕阳,那人亲自将□□向了自己,纵使死亡也未放下自己的骄傲。
言霁白觉得自己好像随他死去了,又好像还活着,嘴角淅淅沥沥的滴着血,却又什么都没有,他在哭,又没在哭。
天降红雪,术士汇聚,将他层层封入,只盼永世不得出。
不朽之木,金钉,金龙,帝服,黄马褂,帝陵,金器,诵经,一道道一层层……
“阿白,阿白……”沈醇看着他眼角不断滚落的眼泪,第一次无计可施,“阿白,醒醒!”
怀中的人睁着眼睛,双目无神,呼吸和身体却在不停的颤抖。
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沈醇抱紧了怀里的人看了过去,疾射的雷霆在看清人时停了下来。
成鑫呼吸一滞,停下脚步时整个人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然而在看清那看过来的人时呼吸一滞,对方的眼神冷漠而充斥着血意,好像随时能够择人而噬一样,即使控制了力量,但他保证自己敢踏进去一步,对方绝对不会再手下留情。
“沈哥,言教授怎么了?”成鑫屏着呼吸问道。
沈醇收回了视线,看向了怀里的人道:“出去。”
成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地上躺着的其他人时道:“沈哥,还是先把人送医院比较好,周先生情况看起来也不怎么好。”
沈醇垂眸道:“带他们出去。”
这是阿白的老师,受了无妄之灾,阿白应该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
“他们?”成鑫得了许可,进去时看向了另外一侧蹙眉道,“褚先生?”
情况实在有些混乱,成鑫顾不得想太多,直接过去探了一下周盛的情况,将人背起来带了出去。
反复两趟,其他人在外面接应道:“褚先生在这里,其他人呢?”
“没找到。”成鑫咽着口水,阻拦着想要进去的人道,“别进去!”
他面色凝重,其他人直接停下来,抬着人上了车道:“先送医院吧。”
……
先帝身死,却尸骨无存,棺中只有衣冠冢。
他人说先帝死于非命,也有人说新朝背后站着诛邪鬼王,然而反对者皆是血溅朝堂,直到新朝稳固,那道身影留下最后一个命令消失不见。
抹去他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抹去时也听到了所有关于他的消息。
诛帝王之命,诛邪雷霆加身。
虽未亲眼见,那能引天地大动的雷霆加身又怎么可能不疼?
整整八十一道雷霆。
原来是这样,原来那个骄傲如艳阳的人原来是这样跨越千年的。
沈醇……
“阿白,阿白……”
呼唤声不断传来,言霁白视线回归,看着头顶露出惊喜神情的人一时间有些难以回神。
跨越千年的人冰冷彻骨。
“阿白,哪里不舒服?”沈醇抱着他问道。
言霁白有些怔怔,在听到问询时伸手抱住了他,心里疼的让他几乎上不来气,他所爱的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原来是那样被伤害的:“沈醇……”
“阿白,你看到了那些都没关系。”沈醇抱紧了他沉声道,“我已经报了仇,就算是死在战场上,结局也比那好不了多少……”
“很疼吧。”言霁白摸着他的脸颊道。
从烈阳到夕阳落下,血流遍地,万箭穿心,怎么可能不疼,他留住了自己的骄傲,可孤身一人死在那时,怎会不痛?
“不疼。”沈醇笑道,“我早就习惯了,在战场受过的伤比那疼的多了,已经麻木了。”
“沈醇……”言霁白看着他的笑容,唇角轻颤,“抱我吧。”
沈醇身体微顿:“现在?”
“抱我吧,我想跟你在一起,你不是想娶我么?”言霁白问道,“我害怕……”
他真的害怕,那样血红的记忆停留于脑海,如果沈醇没能化为魂魄,是不是就永远死在那个时候了,如果他没能摆脱镇压,他们是不是永生永世都不会见面,他总是说那是留在他身边的代价,说他可以接受,但这个代价太重了。
他想要见他,却又希望他还活在那个时代。
很害怕,很害怕,害怕到只想依偎,只想感受他还在。
“这里不合适。”沈醇说道,“而且你的身体……”
“你的棺材,那里看不到。”言霁白看着那雕着游龙的棺材道。
躺进里面,是否能够体会他当时无望的感觉?
沈醇微微讶然,起身将他抱了起来道:“你确定?”
“嗯。”言霁白应声,“确定。”
棺盖打开,沈醇将他放了进去,自己踏进去时轻轻蒙上了他的眼睛道:“阿白,别害怕。”
棺盖合上,一片漆黑,言霁白的后颈被扣住时迎上了对方的深吻。
“嗯。”
有沈醇在,他好像只剩下了满心的期待,却唯独没有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