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被雨水沾湿的面庞更透几分冷感,他面无表情,飞身一跃,提剑朝丘林铎而去。
剑影闪烁,他的招式快得几乎令人看不真切,丘林铎操控着精铁鞭与之几番缠斗,一时不察,竟被剑锋划破了鼻头。
他落在檐上,一手扔下戴在头上的斗笠,手指蹭了一下鼻头的血迹,只瞧了一眼,那血色便被雨水冲刷干净。
他半眯起眼睛,审视起那少年。
“这不是星危小郡王吗?哦,如今是南黎的太子殿下了。”丘林铎瞧着他那一张过分张扬出色的面庞,“殿下可还记得我啊?五年前在麟都皇宫内,我在五皇子那儿,还尝过一锅狗肉汤,我听说,那是殿下你的馈赠。”
“当日殿下以羸弱病体弄死福嘉公主的爱宠白狼时,我还以为是你侥幸,却不想,殿下竟也武功不俗。”
馈赠?狗肉汤?
戚寸心蓦地想起她生病低热的那个夜晚,少年用极热的帕子放在她的额头,又将被子替她盖了一层又一层。
“我以前也是这样照顾乌雪的。”
他说。
“那他真是万幸还能活下来。”
那时候她以为乌雪是个人,却听少年清清淡淡回她一声:“死了。”
乌雪死了。
原来是这样死的。
“你来得也好。”
戚寸心正恍惚出神,却听少年清泠的嗓音在雨中传来。
他仰面去看那檐上的男人,仍然是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却裹满了冰霜阴戾,他一笑,“当日你吃的那几块肉,够你今日被剁成肉泥了。”
“殿下年纪轻轻,心却狠得出奇。”丘林铎哈哈大笑,随即再度挥出铁鞭,雨水砸在鞭身,带出凌厉水花。
谢缈侧身躲过,随即一跃而起,剑刃与铁鞭相接,擦出道道火星子。
戚寸心紧紧地盯着跃至檐上与丘林铎打斗的谢缈,看他的身影犹如流星一般在雨中穿梭。
丘林铎到底是江湖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存在,他的招式老辣狠毒,非是一般人能够招架,但谢缈年十七便已有不俗造诣,比之这潜心钻研武学的疯子丘林铎,百招之内,竟也未落下风。
“缈缈!”
戚寸心见他腰腹被铁鞭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便不由喊了一声。
徐允嘉和韩章等人勉强起身施展轻功朝丘林铎而去,与此同时,收到消息的涤神乡乡使程寺云带着人匆匆赶来,也接二连三跃上檐去。
“寸心,过来。”
裴寄清提着衣摆匆匆从廊上来,将戚寸心挡到身后,肃着脸紧盯着那檐上的丘林铎。
谢缈躲开丘林铎的铁鞭翻身而下,回头便见程寺云等人被丘林铎的铁鞭一一打落下来,摔入雨地里。
“殿下果然是少年奇才,这根骨比我年少时还要强上数倍,”那丘林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
水,神情却带了几分恶劣,“殿下如今是荣华加身,可惜啊,你手臂上那北魏奴隶的刺青怕是永远洗不掉了。”
“南黎的储君,是我北魏皇族踩在脚下的贱奴哈哈哈哈哈……”
丘林铎大笑着,也不去看那雨幕之中多少人听闻他此言之时面上的神情变化,他只将朝他袭来的侍卫和归乡人打下房檐去,再转身掠入更深的夜幕之中。
“戚少主,你的命,我丘林铎一定会取走!”
除却淅沥的雨声,这院子内寂静得可怕。
戚寸心望着雨幕里的少年,他鬓边落了缕浅发在侧脸,这朦胧灯火未将他面上神情照得分明。
徐允嘉握着剑柄的手不由紧握成拳,也许是想起在北魏麟都的皇宫里,他与丹玉陪着还是星危郡王的谢缈忍辱负重的每一日。
平日寡言冷脸的他,也不由憋红眼眶。
而谢缈被划破的衣袖之间,那手臂上显露的青黑色印记教人看得分明,他站在那里,直至院中诸多侍卫被裴寄清挥退时,仿佛才有了些动静。
他回过头,剔透的雨珠顺着他的鼻梁滑落,他的一双眼睛越过许多人,径自看向被裴寄清挡在后面的戚寸心。
他面无表情,一双眸子是黑漆漆的,于湿润的水气雾色里,他就那么看着她。
戚寸心提起裙摆跑下阶梯,不顾淋漓的雨,跑到他的面前去,仰面望着他,她想伸手去触碰他,手指却又蜷缩了一下,她开口轻唤,“缈缈……”
他不笑的时候,这双看着她的眼睛也是冷的,好像天生没有温度,好像他再不是那个纯情羞怯的少年。
“娘子。”
他隔了半晌,唤她一声。
他泛白的唇微弯,嗓音清泠,“你听到什么了?”
语气如此平静,可戚寸心却能从他的那双眼睛里窥见这平静之下翻涌的危险暗流。
她的手有些细微地发颤,却还是鼓起勇气抱住他的腰,她轻靠在他的胸膛,鼻间的酸涩牵连着眼眶也一片湿热,她却还是扯出一个笑,说:
“我什么也没听到。”
她怎么可能没听到?
但也许是她窥见汹涌暗流的同时,也隐约察觉到了他某些难以言状的敏感脆弱。
“缈缈,你疼吗?”
她的眼泪流淌下来,混合在拂面的雨水里,悄悄不见,她伸手轻拍他的后背,说:“我们回去吧。”
“你没听到。”
他垂着眼帘,去看怀里她被雨水淋湿的乌黑鬓发,语气轻缓地揉捻着她的一句话。
那双眼睛弯起来,他苍白面颊沾染的血迹已经减淡,在这样被雨水浸湿的灯影火光里,他近乎轻柔地摸了一下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