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飞谢别悦来客栈掌柜和伙计后, 又一刻不停的回码头,院试在即,不可因为私事耽搁行程。
所幸行山府府城同罗织府府城紧挨着,坐马车的话, 一日半便可抵达。
一行人七月二十未时自行山渡口搭乘马车, 当晚宿眠于路边农户之家, 翌日傍晚便抵达了罗织府府城门外。
“嘎吱——”
马车稳稳停在一座巍峨的城墙之外。
何似飞背着书箱, 抬指撩起马车帘子,天色微暗,他能看到硕大的橘红色太阳正在那城墙垛口上盘着, 一副老态龙钟,快要滑下去的模样。
城墙垛口两边各守卫着一位执戟士兵,看起来肃穆又庄严。
在此之下, 则是匾额上铁画银钩的‘瑞林郡’三字。
确实,自从罗织府成为瑞林郡首府后,这匾额便从罗织府换成了瑞林郡,府城也扶摇上升一级, 成了郡城。
何似飞想起沈勤益不知哪儿打听来的说法——
“那瑞林郡牌匾的另一面,写着罗织府呢!太守大人爱民如子,不爱在排场上下功夫, 就这么改了匾额。”
不知此事真假,不过周遭往来百姓面上皆无愁苦之容,即使有挑着沉重担子的,也会前后呼朋引伴, 嘴里哼着陌生的腔调, 唱唱笑笑的往外城走去。
何似飞忽然想起一句“至于负者歌于途, 行者休于树, 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1」
单是这民风,看起来就比行山府要轻松热闹。
“各位老爷,酉时还未过呢,没到宵禁,还能进城。”车夫在行山府赶马多年,自是晓得书生老爷们来郡城是为了考院试——院试考中后,那不就是见到县官都不用下跪的秀才老爷了么?
因此,他点头哈腰的管一车十来岁的少年喊老爷,神色里不见一星半点难堪。
世道如此。
读书人的社会地位向来是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
何似飞等人结了车钱,卡在最后一刻通过城门,进入郡城。
城门口的士卒们见他们年纪小,全背着书箱,身边却连一个照顾的大人或者伺候的小厮都没有,想他们也是穷苦家庭出身,拼了命地读书来改善门庭,心中对这群半大小子们顿生好感,提点道:“你们来得有些晚了,今年恩科来考者众多,午间我换岗时便听说城内大小客栈被选订一空,只有那最贵的悦来客栈还剩余一两间空房,你们要想住在城内,估计只能去悦来客栈了。”
另一个士卒说:“我看悦来客栈都悬,半个时辰前不是还进城了几位童生么?我估计他们若找不到价格合适的空房,只能选悦来了。”
“几位小公子们还是赶紧进去吧,实在找不到客房你们再出来,外城空下的客栈还有不少。咱们知府大人下令了,遇到傍晚进城却找不到地方打尖的童生,皆可便(bian)宜放行。”
何似飞几人双手指端交叠于身前,与胸齐平,同时微微垂首,用标准的书生礼道谢。
守城的士卒同样抱拳颔首回礼。
三位同窗连同何似飞穿过城墙下长长的廊道,进入郡城。
一位同窗小声赞叹:“乖乖,郡城的守卫也太和气了,还给咱们说快没空房了。”
“这不是快到宵禁了么,可能是担心咱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郡城里瞎转,大半夜 被巡逻的士兵逮住。”有人应声。
“那怎么办,咱们直接去悦来客栈么?我还没住过悦来客栈,听说光是咱们县城的悦来客栈都死贵的。”最后说话的这位是四人中年纪最大的,有十九岁,姓郑,去年刚得了一个大胖小子,养小孩比较费钱,因此现在囊中羞涩,听到‘悦来’这俩字就打了退堂鼓。
第一个说话的少年道:“我觉得士卒不大可能说谎,路上那么多赶来郡城的马车,估计有一大半都是来参加恩科的,内城客栈确实不好订了。但若是订在外城,光是在城外审查身份,再赶往考棚,路上就得耽搁大半个时辰,太耗费精力了。”
“咱们还是赶紧去悦来客栈吧,我可不想住在外城,上一场府试我就贪便宜住在外城,我滴个乖乖,清晨要进城,还得跟其他百姓一起排队,差点就迟到了我。”第二个叫王栈的少年径直提了建议。
何似飞没参与他们的讨论,趁这个时间已经询问了两个店家,得到了悦来客栈的准确位置。他背着书箱走回来,说:“悦来客栈在郡城主街上,距离此处稍微有些远,估摸着得走两刻钟,但好处是距离考棚近。听店家的意思,现在也只有悦来客栈还会空余些上等客房了。”
事情紧急,何似飞甚至没有用商量的语气,淡声道:“时间紧迫,客房售罄,不能再继续耽搁,现下应一道去悦来客栈询问是否有余下客房。那里虽价格贵,房间却不小,若只余一两间,咱们四个便凑活住一起,分摊房费。”
王栈当即响应,他吃了上回府试住外城的亏,这回就算是露宿街头都得留在内城,闻言立刻道:“何兄说得有理!咱们可以分摊房费,这样,郑兄所担忧的价格便不再是问题了。”
四人即刻举步出发。
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风度气度,有房子住才是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