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的一派温香, 博山炉内燃起的熏香袅袅的升上半空,继而又消散。
沁兰站在沈至欢面前,将她这半年来所历所闻尽数禀报。那天还是多亏了沈至欢吸引了绝大多数的追兵, 沁兰才得以逃脱的机会, 起初搜寻的人太多,她不敢露面,在一处山洞里整整待了两天才出来。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快要抵达漠北的时候, 却发现那里比自己想象中要乱的多, 流寇四起,边境也正在打仗。
她当时只是一个流民, 连靠近前线的机会都没有,想要见沈长鹭简直难若登天, 她试了各种法子,但次次都失败了。明明在同一个地方,可是想要见上一面却如隔天堑。
所以在她听说沈乐然即将从上京城返回的时候,才会又从漠北回来, 想要在必经之地叶康等他。
“小姐,奴婢没能完成你给的任务。”
可沈至欢目光望着一处, 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沁兰又唤了一声:“小姐?”
沈至欢这才反应过来,她宽慰道:“不怪你。”
“到时我亲自同他说就好了。”
沁兰抿了抿唇, 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道:“可是小姐, 我们什么时候时候动身呢?”
沈至欢道:“明日就走。”
沁兰望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有些黑了, 现在走的确不大安全。
沈至欢道:“你今天晚上先好好休息一下, 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
可沁兰看着却并不开心, 反倒面露忧色:“可是小姐, 恕奴婢多言,陆夜那厮他竟敢趁您失忆做出那等行径来,您若是要走,他会让您…”
沁兰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
可提起陆夜,沈至欢就觉得自己心里一梗一梗的痛,她下意识就想要逃避不去想他。
但越不去想,命运就仿佛是越要给她添堵一样。
她对陆夜的脚步声很熟悉,所以外面的人就算是刻意放慢了脚步,沈至欢仍旧一下就听出了是他。
她心里就越发的难受起来,牵动着所有她试图掩藏逃避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沈至欢只觉得心烦极了,甚至有一种反胃的感觉。
门被推开。
陆夜站在门口,沁兰拦在沈至欢面前,道:“你又想做什么?”
陆夜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他侧了侧身子,大概是想让沈至欢看见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他道:“……天色晚了,我来找你用晚膳。”
沁兰简直被他的无耻惊住,从前在安庆候府时,小姐就对陆夜比较偏爱,那个时候陆夜看着就不简单,她也不敢招惹,可谁曾想这人竟然恩将仇报。
走这一路,沁兰早就不同于以往了,相较于害怕,她更不想再让自己的小姐受到伤害,“你怎么还有脸过来?还不从小姐面前滚开!”
陆夜仍旧像听不见一样,他侧头看着沁兰身后的沈至欢,道:“…欢欢,你再听听我的解释好吗?”
沁兰面露讥讽:“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陆夜越走越近,沁兰便越发警惕,“你又想做什么!”
隔了半天,一直沉默着坐在这的沈至欢才站起身来,声音听不出情绪:“沁兰,你先去休息。”
...
沁兰面色有些急迫:“可是小姐…!”
“你留在这有什么用吗?”
沁兰默默的闭了嘴,但仍旧站在沈至欢面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已经和沈至欢分开了太久,就算是知道这里全都是陆夜的地盘,还是不想跟沈至欢分开,她真的太怕这一走就见不到她了。
沈至欢原本就很烦躁,耐着性子道:“你先退下。”
沁兰磨蹭了半天,还是走了出去。
才刚一出去,连尤就面无表情道:“你房间不在这里,跟我来吧。”
沁兰自然不愿意走,但还没说几句话,连尤就像是料到她要如此的直接捂着她的最把她抱了起来,不过几瞬,就消失在了院落里。
沈至欢一见陆夜心就乱,现在的陆夜同她认知里的陆夜反差实在太大,她面上虽什么都没有表露,可心底却仍在害怕陆夜会伤害沁兰。
倘若陆夜真的想让沁兰走有的是法子,她反抗也反抗不了。况且若是她们想明天就走的话,少不了得陆夜的帮助,她得和陆夜说清楚。
沁兰才一出去,陆夜就关上了门。
他有些无措,煎熬了一个下午之后,再次见到沈至欢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至欢开门见山道:“想说什么。”
陆夜岔开话题,转过身道:“我先让他们把膳食端进来,你一定饿了吧。”
纵然沈至欢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闻言还是忍不住讥讽道:“你这样可真没意思。”
陆夜动作顿住,有点僵硬的弯起唇角道:“…你在说什么。”
沈至欢看他这副样子,实在是觉得太可笑了:“你又在装什么,你装成这样一副用情很深的样子干什么呢,我今天跟你说的难道还不够清楚吗陆夜?”
“可我…真的就没有机会了吗?”
陆夜蹲在沈至欢面前,在沈至欢略显鄙夷的目光中迫切的解释着:“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不顾你的意愿再去伤害别人了,我也不会再骗你了。你想要我做什么你跟我说好吗,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满足你。”
“不要生气了,我们和好吧欢欢,你知道吗,我实在是……太…”
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明明他的每一次机会,都足够努力的去试图抓住了。
在得到沈至欢的这条路上,他一直都在竭尽所能的奔跑,去接近她,去把月亮摘下来抱在怀里。
就像是一开始,他没日没夜的忙了很久,才腾出空来去上京城,想尽办法的遮掩自己的身份,然后作为一个护卫进了安庆候府。
他努力的吸引沈至欢注意,想尽办法的试图多和她待在一起,后来沈至欢失忆了,机会放在他眼前,他也努力的抓住了,极力的阻止她想起来,阻止一切可能让沈至欢离开他的事情发生,可是命运的大手却常常不让他如愿。
“别说了。”沈至欢道
她看陆夜的目光冷漠极了,“如果你不明白,那我就再说一遍。”
“我跟你从此之后绝无任何可能,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见你。”
...
陆夜身形僵硬,蹲在沈至欢的面前问她:“什么意思?”
沈至欢知道陆夜肯定是明白的。
她说完又不知想起来什么,抿了抿唇又忽然静静开口道:“陆夜,你知道吗?”
“昨天晚上我还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你让我很失望,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你的伤好了没有。你及时包扎了吗?血还淌不淌了?可是我没有想到,第二天你就要下令杀了我最亲的丫头,只因为一个可能会发生的结果。”
“你知道你自己有多让人失望吗?”
陆夜当然知道,他本来就觉得自己是个坏种,所以当沈至欢说他令人失望的时候,他并不觉得失落,只觉得恐慌。
关于他这么坏,这么自私,只会给别人厄运的的这个秘密,还是被沈至欢发现了。
“……对不起。”
这几个字沈至欢听的累了,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她再也不想跟陆夜继续纠缠下去了。
沈至欢不再看他,语调还算冷静,与他交易:“明天一早我就会跟沁兰一起离开,我若是可以成功见到我的父兄,你折辱我的这半年,我不跟你计较。”
“此前种种一笔勾销,如何。”
陆夜仍旧蹲在沈至欢面前。
他花了很久才明白沈至欢的意思,或者说才去接受沈至欢真的要离开他了,而此事再无转圜余地的事实。
“……你可以不走吗?”
沈至欢动了动唇角,道:“陆夜,你若是再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陆夜的脊背弯曲着,从沈至欢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凹陷的脊柱,从前的陆夜蹲在她面前的时候,是猛兽臣服,但现在更像是失去爪牙的老虎在对她摇尾乞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