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虫母觉醒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边境星球。
虫子们没有不在议论这行紧急命令的——司家领主亲自下令, 显然是得到了虫母的行迹。
“所以,之前首都星球发现觉醒虫母的消息是真的?”
“虫母从首都跑到了这儿?”
“为什么要离开首都呢……这里哪儿有首都条件好?”
“肯定是首都星的虫族们没有照顾好虫母!”
“现在虫母在哪?”
“我刚刚在外面转了一圈,领主的卫兵已经在找他了。”
“我听说的,有个之前见过虫母的卫兵说, 他已经被虫母蛊惑了。”
“领主为什么不发虫母的照片?不知道长什么样怎么找?”
“说不定是长得很难看……我一直怀疑传说都是假的。”
……
夜色已晚。
整个边境星球都是司晋远的领地。
谈郁坐在树下, 远远望着自己停在院子里的挖掘机。
这个地方已经被卫兵搜索过一次, 谈郁回来取钱,先在远处等了一会儿。天空偶尔掠过大型飞行器的驱动声响,偶尔能见到飞行的虫族。
边境镇从来不曾这么热闹过。
起风了。
谈郁的头发被轻轻拂过,他抬手拢了下身上的衬衣,之前的伤口隐约作痛。他阖上眼又睁开, 忽然瞥见远处走来一个人。
蓝发, 高个子,唇钉在月色下闪烁。
谈郁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邻居,桑为闵, 这人就住在隔壁, 但他没有往房子那儿走,而是停在不远处,敏锐地朝他待的地方看了过来。
这地方没有路灯, 光线昏暗。
青年的淡金的眼眸仿佛被点燃了似的,直直地盯着他的位置, 不紧不慢地迈开步子。谈郁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被发现,但心里没有太多感触。
不出意外, 他今晚就会被司晋远找到, 那条短信大概就是司晋远发的预告。
然而谈郁之前就脱身过一次, 对接下来的流程已经熟悉了。
【你不会打算再跑一次吧, 没必要, 快去走剧情啦。】系统催促他,【回到首都星就能见到男主了。】
【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要跑,那些虫子们对你做了什么吗?】
谈郁没有回答。
他正无声息地在桑为闵走近的刹那出手扼住了对方的脖颈,另一只手牢固地制住对方的手臂,但桑为闵却一动不动任他作为。
谈郁听见对方短促地笑了一声,很难说是在嘲笑还是兴奋。
“没想到你就是虫母……算了,是我自己没猜到,”青年将声音压低了,“你现在打算离开这里是吧,我知道你一向独来独往,估计也不想被他们供奉起来。你知道那样很危险。”
谈郁不吭声,桑为闵仍自顾自地说下去,脸上浮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你来边境是对的,这里的唯一好处就是秩序混乱——我们上次去的地方,黑市,也有离开这里的非官方途径。我有一张离开的票,之前买的,在我衣服里,你拿吧。”
……偷渡。
谈郁自己就是偷渡来的。
“本来这周我就回首都星了,给你了。”桑为闵说,“走吧,我和你一起去……你摸哪儿呢?”
谈郁正诧异地低头将手伸进青年的衣兜里,在寻找飞船票时抚过了青年紧绷的腹肌,他的确摸到了一张纸质票。
偷渡的票都不是电子形式,只有一张盖戳的纸质票。
恰好写着今晚的时间,终点是首都星。
他可以在中途任意站点下船。
谈郁瞥了那张票,松手,问:“为什么给我?”
他压根不知道对方有离开的票,桑为闵原本可以不说出来。
桑为闵被他这么一问,一时心情复杂,扭头注视了他几秒,说:“因为我也不想看到你被那些雄虫带走。”
虫母不会有好下场,除非他能永远迷倒所有人。
桑为闵很清楚,谈郁迄今为止没有释放过信息素,哪怕在这种关头……虫族无法释放信息素的情形只有两种,要么是幼崽,要么是因为伤势。
谈郁的情况昭然若揭,他身上伤势未愈,身体自我保护机制选择遏制信息素消耗,也就是短时间内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虫母。
在桑为闵看来,落入到首都星那些雄性手中,这位虫母要么被保护起来,要么随时可能“意外”而死。
如此危险的情形,谈郁却仍一副平静的神色,低垂着眼帘与他闲谈:“我记得你说过,遇到这种情况,你也会选择杀虫母。”
桑为闵盯着他的脸,忍不住抓了抓自己刚才被扼住的脖颈。
疼痛,灼热。
被他碰过的地方不自觉地起着反应。
尽管他知道,刚才谈郁是打算对他下手的。
“是啊……”桑为闵眯起眼,笑着回答,“如果虫母不是你,我当然也会支持那么做啊。但是……我不想看到你死掉,实在矛盾的想法,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从房子到偷渡的站点,距离很近。
已经有窄小的单人飞船正在场所里发射,尾部喷射出一抹淡绿的火焰直冲宇宙。
时间紧迫。
两人已经听见外面卫兵搜索的嘈杂声响。
司家大概以为他拿不到这种必须预订的私人偷渡票,没有第一时间守住这里。
谈郁看向身旁蓝发的青年,问:“你还回首都星吗?”
桑为闵耸了下肩膀,说:“如果我走得掉的话,这件事一暴露,我是会被处置的。”
领主在领地上拥有超越法律的绝对权力,拥有自己的法庭。
“你该走了,谈郁。”
他对少年雌虫这么说着,忽然执起了对方的右手。
又一个吻手礼。
社会上流行的一种向雌性表达尊敬或者爱慕的通用礼仪。
青年的几个唇钉让这个吻变得冰冷而锐利。
谈郁低头睨着他,桑为闵长着蓝色如火焰般的头发,淡金的眼眸,模样锋利而俊逸,他的脾气如外表所示不好靠近,忽冷忽热,却在这种关头给了他一张离开的船票。
皓石切面划过了少年的手背,留下一道不明显的痕迹。桑为闵的指腹在上面摩挲着,将痕迹抹去,垂眸对眼前沉默的谈郁继续说下去:“下次可以亲脸吗,谈郁大人,如果能活着再见到你的话……?”
他边说边笑,仿佛是自己说了个可悲笑话。
被他亲吻的少年依然用那双冷静的蓝眼睛注视他,像是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你不应该给我船票。”
桑为闵知道他是在为难。
他的回答很干脆——径直将谈郁推入到单人飞船里,关闭舱门。
飞船滑行……驱动……猛地喷射进入到浩瀚的漆黑宇宙之中。
桑为闵仰头看着黑夜,一直到脖颈酸胀才低下头,又摸了下刚刚被掐脖子的地方,这时候偷渡的机场已经被卫兵涌入。
司家的领主一旦得知是他放跑了虫母,他将遭到严酷的刑罚。
……
谈郁看着屏幕许久,过了会儿才回神。
如果不想被发现,他只能在旅途中随机找个地方停下。
他暂时不打算去首都星。
【你又要去外星系开挖掘机?】系统催促他,【快去走原著剧情,这明明是一个娱乐圈狗血文……】
“晚点吧。”他敷衍地说。
系统一时无言。
它现在再对谈郁做点惩罚的事,电击或者车祸,对方只会更逆反,一时半会儿系统也找不到方法。
谈郁在操作荧幕上设置了停站设定,偷渡的飞船不能在特定的官方入口停泊,只能在一些混乱地带停下,有一定被捕或者被当地团伙人身威胁的风险。
无所谓了。
谈郁望着外面漆黑的浪漫宇宙,心情得到了片刻平静。
也只是片刻而已。
荧幕显示运行方向上出现了另一架飞行器,谈郁瞄了一眼,准确地说应该是军舰,从轨道位置、速度和庞大体型判断的结论。也许是路过,但大概率是冲他来的。
寻找虫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吗,甚至动用军方的战舰?
【因为你的存在,也许比军队更可怕。】
系统幽幽说道。
谈郁:“不至于。”
他暂时没有信息素,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军舰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段向他发出停留接纳的信号,一座漂浮的庞然大物,通体漆黑坚固。在军舰面前,谈郁乘坐的单人飞行器宛如大象脚边的蚂蚁渺小。
尽管军舰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迹象,但单是停在面前就显得威慑力十足。
军舰并没有等候他的答复,径直伸展出了机械通道,派出小型的移动飞行器一起将谈郁所在的飞行器推入通道。
谈郁在通道里见到一片漆黑……远处是一抹光亮。
飞行器停在了机舱内部一个光亮的空间。
谈郁打开舱门。
空间里的光线比飞行器里亮得多,他阖眼又睁开,不远处已经站了一列身着军服的虫族军人,为首伫立的男人身材高大健壮,肩上挂着数个勋章,长着一张俊朗冷硬的面孔,正垂眸凝视他。
四下阒然,只有男人走上前时军靴的踏地声响。
他朝谈郁伸出手,微微垂首说:“虫母大人。”
男人的语气毫无波澜,声线冷而轻。
谈郁正端坐在舱门座位上,闻言看了他几秒。
……凌非以前对他倒不是这个态度。
谈郁刚刚觉醒虫母意识那段时间,机缘巧合与凌非同住了几天,见识过男人的生硬口吻与不耐烦。
现在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以前,假设他不理会凌非,对方就会上前强行将他抱下来,不管他是否乐意。
虫族社会的传统是雌尊雄卑,雄虫天然地要在雌虫面前低头。然而因为战争年代生育率低下,雌性的数量越来越少,军部里的雄性势力悄然抬头,军部里雌雄高级将领的比例已经接近一比一。
凌非是代表人物,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登上军界二把手位置的雄虫,在总司令年迈衰老的附加条件下实际上已经是军方头号人物。
气氛在他的沉默里渐渐凝重。
在凌非身后的士兵已经有的忍不住抬头,瞥向舱门里的少年雌虫。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虫母。
刚刚觉醒的年轻虫母长着人类的柔软外表、黑发和蓝眼睛,一言不发地坐在舱门里,眼神透着冷意。
他没有释放信息素,却强烈地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谈郁并不知道他正被雄性虫族们注视着,他正在考虑原著的剧情走向。
按照原著的说法,谈郁在首都星因为虫母的身份遭受到了苛待。
原著一笔带过,指出“有的雄虫对虫母感兴趣到了一种恶意的地步。”
在书里,谈郁很快就被一个雄虫疯狂科学家盯上了——对方执着地试图分析他的治愈与孕育能力,甚至不惜强行做实验测验。
“凌将军这次打算把我送去哪里,医院,还是实验室?”
凌非在他说出这句话时,眉头难以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又上前了些许,离谈郁的距离更近了一步。
机舱的位置高,谈郁正垂眸俯视他,苍白尖细的一张脸,眼神冷冰冰的,这姿态显得对方遥远不可及。
凌非收回视线,将注意力停在他眉间。
上前时,男人的肩膀几乎碰上少年的膝盖。
他敛容朝谈郁第二次伸出手,说:“我抱您下来。”
“没必要。”
谈郁见他不回答,心里索然无味,也大概猜出了自己待会儿的去处,顿时厌烦。
他从舱门座位跃下,动作利索轻巧。
站在凌非身旁,他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对了,为什么是你过来接我?”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纯粹疑惑,不是在反讽。
凌非注意到了这点,眼眸微沉。
首都星上层权贵因为薛定谔的虫母觉醒而乱了一阵子,恐惧、警觉、狂喜者各有拥趸。虫母觉醒且失踪的消息被几个知情者强硬地定性为无稽之谈,私下则着手寻找虫母。不久之后,谈郁在边境现身,这一消息在司家手里四处散播。
司晋远显然是为了避免虫母可能被私下处理的麻烦,不打算再做掩饰。
如今虫族上层对谈郁各怀心思。
他知道没必要与谈郁计较任何事,因为对方是唯一的虫母。
但是……谈郁以为过来接他的人是谁?
凌非思及此,霎时涌起不虞的情绪,只得强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