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黑暗的高塔矗立在密林之中, 宛如一根邪恶的通天之柱。
不管是在史诗传说,还是在童话故事里,总会有那么一只恶龙将掳掠来的公主囚禁在高塔之中, 而故事的后半段, 也总会有一些勇士为了拯救公主孤身和恶龙对抗。
从前的塞希图斯一直对这种故事感到不以为然,因为说实在的, 公主并不值钱,这个大陆上曾经有过几百个国家, 公主约莫有将近一千个。
他以实际性的目光来考察这些故事,并且认为:
除非是有继承权的公主,将她拯救出来之后可以继承她父亲的国家, 否则公主被恶龙抢走了就算了,根本没有必要去救。
然而现在, 曾经对【屠龙拯救公主】这类故事嗤之以鼻的他, 也要走上这么一条路了。
塞希图斯抬起头, 看着远方的高塔。
他的公主现在就被关在那里面, 而他,会把他救出来。
他继续往前走, 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些传统的,套路的, 甚至是老掉牙的故事。
【勇者战胜了恶龙, 从漆黑的高塔中将公主救了出来】
塞希图斯渐渐明白, 传统故事之所以能一直流传到现在,自然有它的道理。
每个人都会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公主,无关继承权, 只关乎爱情。
而在故事中, 勇者最终都会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直到永远。
他和谢依的故事,也应该是这样一种走向。
做好了一切准备之后,塞希图斯敲响了巫师塔的门。
根据不同巫师的喜好,敲响巫师塔门的方式也各有不同,比如说,热爱帽子的本利克,他的门铃就是一种奇怪的帽子,你得先把那顶帽子戴在头上,如果你没有恶意,你前来拜访的消息就会传到本利克那里,对方就会下来开门。
假如你有恶意,那么对不起,那顶看上去无害的帽子会瞬间将你的头颅绞成肉沫。
然而巫师首领所在的这座巫师塔,门上面只有极其普通的铁环,扣响之后会发出沉闷悠长的声音,以此提醒主人有客人上门来拜访了。
而且必须是巫师亲手扣响,如果借用外物或者敲门的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不管用了多大的力气,门环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塞希图斯用巫力覆盖住自己的手掌,然后才谨慎地扣响了门环。
他的谨慎十分有先见之明,因为门环上覆着一层无法感知到的诅咒。
导师的算计从这里就开始了。
塞希图斯面上没有变化,心中却一凛。
他想到了还被关在塔里的谢依,他不能让导师发现自己已经明白这是一个陷阱。
否则,或许那个卑鄙的巫师首领会对他的谢依做出点什么事来。
那是塞希图斯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尽管他早有准备,他还是装出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狼狈地后退了好几步,口中轻声呢喃着:“……谢依?”
他的语气中全是不可置信。
或许是他的表现过关了,巫师塔的环扣发出了悠长沉闷的声响,最终,厚重的木门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两扇大门往后打开,露出了潮湿阴暗的巫师塔内部。
塞希图斯暗暗戒备,脸上却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他就像一个急切地想要和恋人相见的年轻人那样,毫不迟疑地踏进了这座巫师塔。
塞希图斯的后脚刚刚进入巫师塔的范围,身后就传来一阵细微的风声,木门擦着他的后脚跟重重关上了。
而眼前,也不是正常的巫师塔内部,满是狰狞的机关和危险的怪物。
塞希图斯早有所料,冷静而理智的越过了这些机关。
如果这些陷阱是针对一个常理意义上的巫师,那么导师无疑是会成功的,毕竟大部分巫师常年待在巫师塔内部研究,很少锻炼,个个都是脆皮。
然而塞希图斯不一样。
在成为巫师之前,他是一个从血与火中走出的帝王。
他的敌人们通常会心怀恐惧的叫他“骑着幽冥马来收割生命的死神”。
因此,这些看上去十分可怖的机关根本没办法阻碍他。
他的动作甚至比机关上的刀刃挥舞的动作更快,机关还没正式启动,他就已经敏捷地跃了过去。
和这些机关一起阻碍他的,还有那些被特意安置在这里的怪物,它们被饿了很久,此刻见到了如此新鲜的人肉,急不可耐地蜂拥而上,想要用塞希图斯的血肉填饱它们饥饿的肚腹。
塞希图斯便一边使用巫术,一边利用手中锋利的长剑,将那些怪物斩于剑下。
然而,这些机关仿佛无穷无尽,在塞希图斯的眼前延展开来。
塞希图斯几乎没有一点喘息的时间,必须面对各种千奇百怪的危险机关,以及数量越来越多的怪物。
他一边对敌,一边在心里思考。
很明显,巫师首领是打算用这些机关耗尽他的能力,最终杀死他。
不过,他认为巫师首领不会让他就这样体力耗尽而死在机关和怪物的包围中。
毕竟,他们其实是情敌,不是吗?
他推测,假如他真的到了精疲力竭那一步的时候,巫师首领就会如同一个胜利者那样现身,亲手了结他的生命。
当然,也有可能,巫师首领就是那么一个卑鄙的胆小鬼,就希望他这样死在机关中。
然而,塞希图斯还是决定尝试一下自己的猜想。
巫师塔完全由巫师首领支配,如果塞希图斯想要硬生生地扛下去,那么他终究会有体力耗尽的那一刻,因为只要巫师首领想,这些机关和怪物就是无穷无尽的。
他必须尽量保存自己的力量,用来对付巫师首领。
塞希图斯的思维飞速运转,只一刹那就做好决定。
他做出渐渐体力不支的假象,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故意让机关和怪物在他身上弄出了几道伤口。
鲜血顺着他的伤口流下,血腥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中,让那些原本就疯狂的怪物彻底失去了理智。
随着时间的过去,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其中有好几道深可见骨。
就在塞希图斯做出力尽倒下的样子时,原本即将夺走他生命的机关霎时停住了。
那些疯狂的怪物也立刻被一个个巨大的铁笼所束缚,无法再靠近塞希图斯。
果然,他赌对了。
塞希图斯略显艰难的从地上爬起,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阶梯,他捂着不停散发剧烈疼痛的伤口,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塞希图斯身上有治愈药水,不过他并不打算现在就用。
否则,那个巫师首领或许会不放心,从而再将他丢进机关和怪物的包围圈。
那样就前功尽弃了。
塞希图斯缓慢的往楼梯上走,每迈出一步,他身上肌肉的运动都会牵扯到伤口,从而产生更加剧烈的疼痛。
然而他一声不吭,抿着唇,他的面容藏匿在面具和兜帽之下,令人无法看清。
阶梯盘旋着往上升,仿佛没有尽头。
塞希图斯一边忍耐着巨大的痛苦,一边往上爬。
到了最后一段路,他的脚步有些踉跄,扶着潮湿的石砖墙才勉强到达了最高层的一扇华丽的门前。
这道门上密密麻麻地叠着一层又一层的诅咒,只要稍微碰到门,它们就会立刻生效
。
然而塞希图斯却不得不推开这道门。
他的掌心按在门上,十几道诅咒之力立刻如浪潮那般向他涌来,塞希图斯解开了一部分,但仍然有七八道诅咒进入了他的身体。
这些诅咒全部作用于灵魂。
在这些诅咒的作用之下,塞希图斯的灵魂一会感受到极致的寒冷,一会又是无法忍受的炙烫,夹杂着各种古怪的感觉,仿佛有无数只爬虫张开口器,细细密密地啃咬着他的灵魂。
这是导师的风格。
精心谋划,算无遗策,以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成果。
他从来不自诩为君子,因此做事不择手段。
这是他历经世事后逐渐刻进骨子里的行事准则。
他只在乎结果,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这是他研究法则,并且为了脱离命运不惜和天空女神合作而总结出的真理。
他经历了太多,心已经坚硬如石,因此无论如何都能够保持绝对的冷静,他永远不会如塞希图斯这般,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以至于做出孤身闯入敌人的巫师塔那样愚蠢的事来。
门后,是华丽奢侈的起居室,导师正坐在其中一张宽大的扶手椅上,徐徐地品味着一杯热茶。
他慵懒闲散的样子和塞希图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导师从容的坐在那里,浑身上下从头发到鞋尖都是一丝不苟的优雅,塞希图斯就完全不同,他伤痕累累,衣服被利器划出了几十道口子,血迹斑斑,形容狼狈。
“摘下你的面具。”导师冷漠地说道:“还是说,你见不得人?”
塞希图斯正需要拖延时间,好观察导师的弱点,并找到一个恰当的机会喝下治愈药水,因此,他并没有一开始就按照巫师首领的要求那样摘下面具,而是声音沙哑的反问道:“……谢依呢?”
“你想要见谢依?”
导师的声音很轻柔,他甚至还笑了起来,仿佛塞希图斯说的是令人捧腹的蠢话。
“如果你还稍微有点自知之明,不妨看一看你自己。”
导师淡淡地说:“你打算以这副姿态去见谢依?你如此狼狈,简直像一条可怜的流浪狗,你是打算用这副样子去博取他的同情,好让他俯下身来摸一摸你吗?”
导师的话并没有勾起塞希图斯的怒火。
塞希图斯一贯高傲,而这股高傲的其中一个方面就是,他从来不会因为他人的恶语和恶意而感到伤心。
他的情绪只会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和事产生波动,其他人的意志对他来说完全不值一提,就像从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塞希图斯根本不在乎巫师首领对他的冷语讥讽,毕竟如果不是形势所迫,巫师首领这个人在他的眼中和空气没有任何区别,他的嘲讽就像一阵风,吹过了也就算了,不会在塞希图斯的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他冷静地从导师的话语中寻找着信息。
然而表面上,他却没有心里那样平静,他故意做出恼怒气愤的样子,好助长巫师首领的自得之心。
导师看着塞希图斯狼狈不堪的模样,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那个横亘在他和谢依之间的塞希图斯,竟然不过如此。
头脑空空,四肢发达,宛如一个愚蠢的莽夫。
实际上,假如塞希图斯接到信之后能迟疑一下,延缓几天再来,或者干脆识破了他的计谋,思考其他办法来破局,导师还会高看塞希图斯一眼。
然而,塞希图斯就这样愚蠢的过来了,他根本没有看出这封信中蕴含的陷阱,也不思考其他可能存在的危机,就这样直愣愣地敲响了巫师塔的大门。
简直愚蠢到了可笑的地
步。
就这么一个愚蠢之极的人,他有什么地方可供谢依喜欢的?
凭借他空空如也的大脑吗?
导师并不认为塞希图斯看出了他设下的陷阱,人总会站在自己的思维模式和立场上思考,譬如导师,在他看来,如果塞希图斯看出了这是一个陷阱,那么塞希图斯就绝不可能过来。
但凡是个聪明一点的人,就知道要避开陷阱,想其他办法破局,只有没看出陷阱的傻瓜才会直直地撞进来。
他看了塞希图斯一会,对塞希图斯脸上的面具和过长的兜帽感到厌烦,“把你的面具和兜帽摘下来,这样,我会让谢依见你一面。”
是的,让谢依见塞希图斯一面。
导师思维的基底是利益权衡,因此,他认为,塞希图斯之所以能够赢得谢依的心,完全是因为他之前一直以强大的形象示人:统治整片大陆的兰洛克帝王,进步飞快的巫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