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希图斯的优秀俘获了谢依的心。
假若他让谢依看到塞希图斯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从前塞希图斯那强大优秀的形象就会出现裂痕,塞希图斯恍如丧家之犬的模样会取代他从前帝王和天才的形象,重新印刻在谢依的心里。
他见过了太多丑恶的人性,不管是多么深爱妻子的丈夫,一旦妻子容颜不再,形容丑陋,丈夫就会立刻变心,将目光重新放在年轻貌美的女人身上。同样的,不论多么爱恋丈夫的妻子,一旦丈夫地位骤跌,财富消失,也会将目光转移到另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身上。
这就是人类的爱情,需要用金钱地位和美貌为根基,一旦根基动摇,巍峨的爱情高山便会如同散沙一样立刻崩塌。
因此,在他看来,一旦塞希图斯狼狈如丧家之犬的模样被谢依看见,谢依心中必定失望,而失望是感情破裂的开端。
他精心计算人性,他成功了许多次,这一次也不认为自己会失败。
听到了巫师首领的话,尽管塞希图斯并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在说谎,他依旧决定摘下面具和兜帽。
一来,他希望见到谢依一面,以确定谢依是否安好,有没有受到苛待;二来,他和巫师首领一模一样的那张脸或许能够让巫师首领心生动荡。
是的,他之所以佩戴面具,遮住容貌,就是为了这一刻。
塞希图斯拟定好了自己的计划,便将手覆在面具上,缓慢地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金色的面具被随手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塞希图斯双手捻住兜帽,往后轻轻一扯,露出了兜帽之下的真容。
那是一张和导师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同样的金发,同样的湛蓝眼眸,五官轮廓完全一致,宛如双生子。
他们两人一站一坐,同样的容貌,不同的境遇,对比鲜明。
导师之前从来没有了解过塞希图斯的样貌,哪怕塞希图斯是统治了全大陆的帝王,也仍旧是一个普通人,不值得他费心去了解。
塞希图斯的表情冷若冰霜,言语间还夹着些绝望和不可置信,他垂下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声音低哑:“……我要见谢依。”
和塞希图斯的不可置信相比,导师的心中却泛起了些微的涟漪。
他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指尖简单的勾画了一个符文,谢依略显虚幻的身形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谢依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出现了塞希图斯的身影。
塞希图斯浑身是伤,伤口处的鲜血到现在还没有凝住,一直不断地往下淌。
谢依呼吸一滞,下意识地要奔到塞希图斯身边,给他灌几瓶治愈药水,然而他只走到一半,就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
就在此时,塞
希图斯突然抬起头来看谢依,他的表情悲痛万分,还带着不可置信的绝望,声音颤抖:“你……怪不得你总对我忽冷忽热……原来……原来是这样……”
塞希图斯的指责令谢依猝不及防,然而谢依知道塞希图斯,不管他做了什么事,塞希图斯都不会这样明晃晃地指责他。
谢依原本敏感而容易退缩的心被塞希图斯浓浓的爱包裹着,他信任塞希图斯对他的爱,也了解塞希图斯的性格,塞希图斯这样说,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而且,塞希图斯说话的方式并不是这样。
塞希图斯常年居于上位,话语通常简洁有力,从不会像这样吞吞吐吐,因为他是下达命令的帝王,为了让他的下属做事更加符合他的心意,他决不会吞吞吐吐,模棱两可。
塞希图斯这样说话,很有可能是在给他留足思考的余地。
是为什么呢?
谢依目光一转,扫到坐在一旁的导师,心下立即了然。
只过了如电光般迅捷的短短一瞬,谢依就立刻明白了塞希图斯的打算,即刻配合着演了起来。
他抿起唇,面上带着些谎话被戳破的羞愧,但立刻又扬起下巴,冷漠地看着塞希图斯:“既然你知道,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谢依讥诮地勾起唇:“我直接告诉你吧,我之所以对你另眼相看,就是因为你这张脸,如果没有了这张脸,你什么也不是!”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爱上你了吧?别妄想了,你只不过是我用来解闷的替代品。”
他残酷地说完之后,轻蔑地转过头去,猛然间看到了导师,受惊一般的往后一退,脸上的高傲和冷酷顿时如潮水一般消失无踪,结结巴巴地说:“……导……导师……您怎么也在这里?”
谢依的演技经过异世界无数次的打磨,足够精湛,而且他的反应速度极其迅捷,塞希图斯的话刚刚说完,他就立即接上,其中没有任何停顿,脸上也没有露出半点迷茫思索的表情。
“谢依。”
导师语气轻柔,他看向谢依,并没有怀疑谢依刚刚的话语是伪装。
谢依的反应速度实在太快,而且他这段时间被关在房间里哪儿也去不了,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和塞希图斯沟通谋划。
除此之外,塞希图斯和导师一模一样的脸也是一个极为有力的佐证。
塞希图斯拥有一张和导师别无二致的脸,而谢依爱上了有着这样一张脸的塞希图斯,这难道仅仅只是一个巧合吗?
导师惯于计算人心,他决不可能认为这只是一个巧合。
因此,他迅速的思考了一下,谢依说的是真话这件事可信度很高。
毕竟,怎么可能有人不需要任何思考就能够明白另一个人的意思,并且迅速做出反应呢?
心有灵犀这个词语,也终究只不过是一个词语而已,绝不可能存在于现实生活中。
于是导师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唔,我亲爱的学生,你打不打算向你可怜的导师解释些什么呢?”
谢依看上去非常紧张,他简直手足无措了,在原地愣了一会,随后看向了导师,眼神躲闪,异常慌乱,连声音都在打颤:“……对,对不起,导师,我……我不该有这种想法,我一定会将它摒弃掉的……我,我能做到,我发誓!”
导师低低地笑了,他愉悦极了,“不要紧。”
他异常温柔地说:“现在导师还有事要忙,等导师忙完了,我们再仔细讨论这个问题。”
说罢,他挥了挥手,谢依的虚影就消失了。
这间华丽的起居室里,依旧只剩下了他和塞希图斯两个人。
现在,无论是在实力上,还是在情感上,塞希图斯都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导师胜券在握,占尽优势,因此,当他看见塞希图斯万念俱灰,颤抖双手拿出一瓶治愈药水喝下的时候,他也并不阻拦。
多可悲,多可怜。
堂堂帝王,现在居然真的像一条可怜的流浪狗,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可能是受到的打击太大,塞希图斯在喝下治愈药水的时候,手颤抖地太过厉害,没有拿稳,还剩下一小点的治愈药水跟着玻璃瓶一起掉在了地上,玻璃瓶摔得粉碎,药水撒在了地面上。
塞希图斯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剧烈地抖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他的嘴唇开开合合,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他颓丧的低下头,什么也没说,只是麻木地又拿了一瓶出来,机械地喝了下去。
导师并没有阻拦手下败将这一点聊以□□的举动。
塞希图斯颤抖地喝完第二瓶治愈药水之后,愤怒而绝望地看向了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的巫师首领,喃喃道:“我要杀了你!”
他看上去已经彻底崩溃,攻击也毫无章法,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够击打到导师的身上,然而就那么一点攻击,导师也能够轻松化解。
和状若疯狂的塞希图斯相比,导师的样子就体面多了。
他冷眼看着塞希图斯发疯,就在他打算动手杀死塞希图斯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石砖碎裂落地的声音。
谢依急匆匆地从走廊奔出来,他面色焦急:“你没事吧?”
导师正打算回答一句“没事”,就愕然地发现,他已经动不了了。
·
谢依重新被推回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然而他根本就坐不住,塞希图斯伤的那么重,他怎么能待在房间里等着事态发展?
他这段时间不停的研究着该如何突破导师的禁锢,将原本被隐藏的门重新打开,然而收效甚微,此刻心情急切,根本静不下心来,就更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然而,就在此刻,谢依突然灵光一闪。
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
他一直想着要让被隐藏起来的门重新显形,但是实际上,他的根本目的是出去。
想要离开一个房间,第一选择自然是门,谢依就是因为这个惯性思维而陷入了死角。
他完全可以从墙出去!
想到这里,谢依立刻释放了几个腐蚀术,强大的巫力很快就把石墙腐蚀出一个洞,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谢依悄无声息地跨出去,并没有忘记回头将被腐蚀的石墙重新恢复原样。
他踏着厚重的地毯往外走,很快就看到了塞希图斯和导师之间的对抗。
正如塞希图斯熟悉谢依的一举一动一样,谢依也同样了解塞希图斯。
塞希图斯决不会陷入这种无望的疯狂中,因为他即使在绝境中也能够保持冷静,正如曾经他们被困在空间夹缝中的那样,谢依已经因为无尽的虚空陷入了绝望和歇斯底里,但塞希图斯还能冷静地安慰谢依。
所以,塞希图斯现在的样子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谢依躲在暗处观察了一会,逐渐发现了塞希图斯的真正目的。
塞希图斯正在利用那些巫术攻击逸散出的力量布置一个法阵,而那个法阵正是谢依所熟悉的。
他曾经在至高之神的神殿中见过这个法阵,也在空间夹缝中见过这个法阵。
只要塞希图斯能够将这个法阵布置成功,那么导师的力量就会全部被迫献祭给塞希图斯。
然而,就在最紧要的关头,法阵即将成型的时候,导师打算对塞希图斯动手了。
谢依心下一凛,他不能让导师打断塞希图斯的布置。
于是他当机立
断,回头往墙面上释放了一个爆炸术,巨大的响声果然吸引了导师的注意力,谢依在故作焦急地往外奔,导师的目光即刻被他吸引。
“你没事吧?”
谢依面色焦急的奔跑着。
与此同时,法阵彻底成型。
“我没事。”塞希图斯脸上的疯狂之色已经消失无踪,他微笑着,又变成了那个从容优雅的帝王,“你还好吗?”
“比你好多了。”
谢依也弯起唇,他走到塞希图斯面前,从上到下地将他打量了一下,眉头又拧起来:“你身上还有很多诅咒,该死的,别动,我帮你把它们解开。”
他们两人旁若无人的举动让导师既愤怒又迷惘,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正在不断地被抽走,输送进塞希图斯的身体里。
他被耍了!
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样想,也这样问出声了。
帮塞希图斯解开身上乱七八糟的各种诅咒之后,谢依才抬起头,轻描淡写:“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了解彼此,所以只要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这个解释让导师更加愤怒,他咬牙切齿,冷笑一声:“爱?真可笑,谢依,我的学生,你就这样把你的爱给了一个连陷阱也看不出来的蠢货,还为此沾沾自喜!”
“你错了。”
塞希图斯慢条斯理地拿出手帕擦拭脸上的血污,优雅地打理自己的仪表,他唇角微挑:“实际上,当我看见那封叫我来巫师塔的信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一个陷阱。”
导师讥讽地笑了:“这不可能,最愚蠢的傻瓜在知道这是一个陷阱的时候,都不会跳进来。”
“为什么不可能?”
塞希图斯拿出了新的手帕,仔细擦去十指上沾染的脏污,“或许你觉得这很愚蠢。”
“但是实际上,只要一想到我的谢依被你关在这里,你或许还会折磨他,苛待他,我就无法忍受。”
“我一开始就知道我有一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我也考虑过,要不要暂时避开锋芒,花几个月的时间来布置,从而毫发无伤的获得胜利,我能做到,方法也很简单,只需要把巫师联合起来,再下达一些命令,我指挥过不知道多少场战争,这种手段我再熟练不过了。”
塞希图斯轻声道,“但是我忍受不了,你知道吗?一想到谢依可能正在受苦,我就无法忍耐。”
“我要救他出来,哪怕我会受重伤,哪怕我可能会被杀死,我也要过来。”
塞希图斯才是那个胜利者,哪怕他现在看上去还是很狼狈,但他微笑了:
“因为我爱他,这就是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