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熙沉暗松了口气,还好在萧承允心里,还是人才的分量更重些,他语气谦卑:“恭送王爷。”
萧承允冷淡地“嗯”了一声...
,薛景闲陪着他离去。
二人走后,江熙沉才彻底松了口气,没管船上诸人投来的探究的目光,坐下饮了口茶,向来平静淡漠的眼底微冷,一个两个都这般讨厌。
他想到那家伙这会儿正不情不愿地哄着萧承允,笑了一声。
这的确是被他连累了。
萧承允不可能真“与民同乐”参与这种活动,这在他看来无疑是自降身份,没过多久,江熙沉就得到了他离去的确切消息。
江熙沉上了另一条船,刚踏上,船身一个颠簸,他就要去握一边的抓手,手先被人握住,拽到一边。
江熙沉被堵在角落里,船有些摇晃,他立得有些不稳,薛景闲又拉了一把。
那边老板娘看着,瞪大了眼睛。
江熙沉手腕被他握着,抬眼瞪他:“松手。”
“怕你跌下去,不识好歹,”薛景闲话虽这么说,却没松手,船上杂声大,他在微微的颠簸里凑近,没好气地低声笑了,“你知不知道我同他说了多少废话?都赖你。”
他是这么说,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仿佛大人在教育被宠坏了不听话的小孩,但这小孩还睁着大眼睛淡瞅着他,显然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甚至眉眼一弯:“我错了,你行行好,饶了我。”
薛景闲冷不丁愣了下,眼前人声音向来是冷淡的,这会儿故意软下来,向来冷面无情的人,忽然撒娇一般说了两句软话,他莫名就心更痒了。
四目相对,薛景闲向来万花丛中过,从无他驾驭不住的时候,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倒是江熙沉,意识到自己的出格,最先道:“你的事,他提了什么酬劳?”
“没提。”
江熙沉微讶:“不是赏识你,没主动提什么?”
“连姓甚名谁都没问,等我登门拜访主动求呢,先撩者贱。”
江熙沉会意地“哦”了一声:“他要你当那个贱人。”
薛景闲笑了,和他说话太容易了:“可不是。”
江熙沉歪头看着他:“那你登不登门?”
薛景闲声音慵懒:“在下这不是在你麾下么?”
江熙沉似笑非笑:“我可不是天潢贵胄,名不正言不顺。”
薛景闲“嗯哼”了一声,态度模棱两可。
江熙沉追问:“你跟他,说不定真能成股肱之臣,不心动么?”
薛景闲并不答复,他何尝不知道他这是试探,一肚子坏水。
他忽然弯唇一笑:“心疼钱么?”
江熙沉疑惑道:“嗯?”
薛景闲道:“罚了黄金千两,彩头黄金千两。”
“心疼有什么用,都是该花的钱,没办法——”江熙沉话音戛然而止,抬头看他,似笑非笑,“你想干嘛?”
薛景闲凑到他耳畔,低声道:“黑不黑幕?”
“……”江熙沉耳朵微痒,拨开他的手,并不看他,“不黑。”
薛景闲万分遗憾,似乎是不甘心地又凑近问:“真不黑?”
“不黑。”
薛景闲叹道:“那没办法了。”
江熙沉回头瞥他一眼。
薛景闲道:“那老子只能认真玩了。”
江熙沉愕然。
薛景闲道:“到时候你个小没良心的可别黑幕老子。”
“你……”
“等着我。”薛景闲已经松开了他。
...
江熙沉望着那个远去的男子,下意识用微凉的手背抵了抵被呼了许久热气微微发热的耳朵,看着他鱼儿回群般的挤进人群,慢慢消失。
身侧有人咳嗽,江熙沉才回过神。
老板娘隐晦地往那边瞥了眼,欲言又止道:“……公子?他……?”
江熙沉淡道:“……哦,一个大客户。”
老板娘恍然,凑过来低声道:“公子为了谈成生意,假意□□他?”
江熙沉满眼难以置信:“……我眼里除了生意没别的了么?”
老板娘欲言又止。
若是旁人家的公子姑娘,那她还有些正常些的答案,可这是他们家冷面无情、见钱哪儿都开的主子。
江熙沉忽得想起什么,轻声道:“薛景闲呢?”
老板娘踮起脚尖在各船上望了望,但人实在是太多了,她道:“不知道,总也不会溜了。”
正说着,隔壁一条船已经传来了震天的呼声,岸上百姓也尖叫不已。
江熙沉望去,两个身姿曼妙的楼里姑娘拉着一尘不染的长绢布,绢布竖着,因为质地轻薄,迎风微微鼓动。
那个流氓将墨泼在其上,墨迹溅开,他就着未干的往下流淌的墨,执着毛笔,笔走游蛇。
江熙沉以为他是写书法,看了一会儿,绢布上却出现了个人影。
那人又拖拽几笔,便丢下了毛笔,姑娘将绢布竖起让人看,岸上一阵惊呼。
那画的的确是个人。
掺了净水的墨简单勾勒,那人却没有水墨画的寡淡,人是纤瘦清冷的,因为笔锋走势快,恣意潇洒,那人清雅气韵独具之间,又多了几分快意,能让人感觉到微微的锋利感,他的确是不好接近的,却不是高傲孤僻的,是任性独立的,性子的确是稍向内的,却不是被动的。
大殷画作重写意不重写实,画师追求极致简单而意无穷的境界都快到病态畸形的地步了,能删则删,能留白就留白,导致许多画作为简单而简单、令人云里雾里深感莫名奇妙。
这画却不同。
画上人的脸朦胧得很,叫人难以分辨,可气质却是独一份的,清晰拔群,复杂又矛盾,让人心中下意识就生出了探究欲。
这画绝不会叫人云里雾里,那就是一个人,而不是一类人。
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朦胧潦草,又确定无疑。
留白只是一种画法,要呈现的东西却笃定,这画有魂。
那副画立起来的瞬间,老板娘蓦地看向了江熙沉,刚踏上来的管家,也满眼愕然,第一时间看向了自家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