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熙沉整个人僵住了。
“江熙沉, 我好喜欢你,喜欢你好久了,真想娶——”
江熙沉抬眸看他:“别说。”
薛景闲眼底微深,这个场景他不陌生, 上回他捂住了自己的嘴, 将自己的话全部都捂了回去, 这次手被他绑了起来, 依然堵了回去。
他眸光深邃, 躁郁中勉强多了一丝镇静, 却更添躁郁,江熙沉声音颤得厉害:“不合适。”
只是时机不合适, 薛景闲似乎得到了一丝安抚, 却又获得了更多的失落, 躁得越发厉害,发脾气似的胡乱往他身上蹭着, 像是不让说, 就换个方式告诉他。
江熙沉脸更红了,衣服头发越发凌乱,他道:“你先起开。”
“我不, ”薛景闲直勾勾地瞧他,“你再赶我我就干你。”
江熙沉一时不敢乱动了:“那你听我说, 不许插嘴。”
“你说。”薛景闲哼哼两声。
江熙沉道:“好好当你的王爷, 不许来找我,尤其是婚前,被人看见太危险了。”
身上人没吭声。
他离得太近, 头埋得太深, 江熙沉也瞧不见他什么神情, 只得顺着继续说下去:“你现在是众矢之的,别被人抓到任何把柄,我也不想跟着你遭殃,你明白吗?”
薛景闲依然没说话。
“不要有任何举动,什么都听老皇帝的,熬过这一段,你以后的日子还长。”
“……那我们呢?”
不知为何,听到那个“我们”,江熙沉心头颤了一下,他别过脸,压下声音里被传染的那丝颤:“我必须嫁给萧承尧,你也必须是王爷,明白了吗?这对你我是最好的,你自己也明白,你现在什么想法,我都不会答应你,你不稀罕当王爷,我还稀罕呢,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江熙沉贪慕荣华富贵,要过的是好日子,你没法让我过好日子,我就绝对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薛景闲在他颈间喘着,过了许久,才道:“江熙沉,我真想咬死你。”
他从江熙沉身上撤开,替他松了绑,一言不发地施展轻功走了,眨眼消失在江熙沉眼帘里。
江熙沉从榻上起来,揉着手腕,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头微微钝痛。
多半算完了吧。
至少短期内是完了,以后……想那么远做什么?以后他愿不愿意还难说。
喜欢那么虚无缥缈,人心又那么难测,哪有自己哪有钱实在靠得住。
**
江熙沉改嫁萧承尧的消息哪怕压了又压,还是很快传了出去,当然没传多久,这阵劲头就被一个更劲爆的消息取代。
——岷州野种薛景闲是圣上遗落在外多年的儿子,现在已经认祖归宗了。
自几十个茶楼酒馆喊他野种喊得最起劲的人被拉去午门斩首后,再也没有人记得这个饱含嘲笑、践踏他人、自我优越感十足的称谓。
薛景闲现在改了姓,叫萧景闲,不是人人可以讥讽一番的岷州野种,是大殷尊贵的八皇子,是圣上最为宠爱的八皇子。
薛府的人闭门不出,安静如鸡,曾经嘲笑过薛景闲的人也躲在家中,生怕被大殷的明翎卫找到,拖出去斩首示众。
一时风云变幻。
朝堂一片死寂,聪明的都知晓,剧变...
时有任何举动,都可能被当做出头鸟,人头落地,纷纷选择了沉默,夹紧尾巴做人。
二皇子党蛰伏不出,自降气焰,三皇子党、后党亦隐忍作笑,只等新人上马,再做打算。
茶楼里,江熙沉戴着斗笠,坐在窗边僻静的位置喝着茶。
“你们知道吗?明日江熙沉就要改嫁三皇子了。”
“当然知道啊,江府灯笼不是都挂起来了?”
“江熙沉还真是有眼不识珠啊,走了狗屎运捡到八皇子,安安分分的那不就是八皇子正君么,偏偏不知足,和三皇子还不清不楚,现在好了吧,八皇子把人腿打残了,非但没受罚,反而一步登天了,三皇子听说现在还离不了轮椅,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以后能不能人道,江熙沉那么个大美人,别守了活寡啊。”
回应他的是一阵哄堂大笑。
管家满面怒容,就要上去骂人,被江熙沉按住了手。
事实证明,只是事情变了,人的本性其实从来都没变,还是在嘲笑,只不过嘲笑的人从薛景闲变成了萧承尧和他。
“八皇子都能轻而易举把人的腿打残了,武功可想而知,扮猪吃老虎啊,难怪他进京到现在一直在闹退婚,原来是知晓江大美人什么货色,压根瞧不上他……江熙沉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悔死了吧。”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明儿还得强颜欢笑的嫁,他家和三皇子绑上了,日后风光怕是没他家的份了啊,之前还那般对八皇子,八皇子日后还指不定怎么折磨他家呢。”
几个提着剑的护卫忽然来赶,这桌人吓了一大跳,忙赔笑着一溜烟跑了。
江熙沉听得一肚子无聊厌烦,有些后悔出来了,转头同管家道:“我们回去吧。”
管家道:“是。”
江熙沉刚要起身,那边过来一个陌生的护卫,两手平端着杯茶,到了他身前。
江熙沉蹙眉。
护卫恭敬道:“我家主子请你的。”
江熙沉顺着他视线往楼上包厢看去,一人倚靠在包厢边,一声玄衣,背对着他,脸瞧不真切,衣袍上的金纹倒是能瞧清。
肩宽腰窄,姿态松散,气质显得不羁风流,正举着杯茶,手指修长。
薛景闲。
并不用多看。
江熙沉收回视线。
不……或许应该叫,萧景闲,大殷的八皇子。
江熙沉接过茶,道了声谢,抿了口,手一顿,沉默了一会儿才淡道:“好茶,谢过了。”
他随手放下茶盏,转身便下了楼,二楼包厢上,萧景闲也端起茶盏,面无表情地抿了口。
熟悉的味道,只是沏茶的人明天要嫁给别人了。
他低头望了眼那人潇洒离去的背影,眼底郁色更浓,指节无声捏上了茶盏。
**
八皇子府邸上。
八皇子流落在外多年,陛下深感愧疚,又是赐府邸又是赐下人,赏赐跟不要钱地往府邸送,几天之内,八皇子府邸已经富贵繁华到了极点,外人看去丝毫不比二皇子、三皇子的差。
临晚了,一府人仍忙碌着,摆东西的摆东西,擦拭的擦拭,装点的装点,一派欣欣向荣、蒸蒸日上。
萧景闲懒洋洋地坐在太师椅上,腿架在桌上,发冠歪歪斜斜,乌黑的发掉下了好几缕,随着风吹着,让他显得又俊又邪。...
他手腕支在膝盖上,指尖捏着一枚黑色棋子,摩挲来,摩挲去,一遍又一遍,神色难明。
陶宪道:“王爷……”
萧景闲皱眉看他。
“少爷。”
萧景闲这才淡淡收回视线。
陶宪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道:“咱们都不稀罕这破王爷,无非是被端出来当枪使,少爷开心最重要,实在不行咱不当了……”
萧景闲自嘲一哂:“我倒是无所谓当不当什么王爷。”
陶宪明白的,他家主子向来混不吝,随外面怎么变,他都是一副无所谓、什么也不在乎的德行,极少有什么变动能让他情绪有起伏的,他从来都是高高兴兴、没心没肺的,只是他到底是身边伺候多年的,还是感觉到了这两日的非比寻常,这才多说了这么一句。
萧景闲坐起身,凝着那枚棋子,就嘲了下:“你说是不是总有什么东西生来就是制你呢?”
罗明深低下了头。
陶宪暗瞥了眼他,他隐隐约约觉得罗明是知道什么的,只是那家伙向来圆滑,嘴巴又严,他不想说谁也问不出什么。
“少爷何出此言?”
萧景闲捏着那枚棋子,带着一点咬牙切齿的恨和造化弄人的嘲,嗤笑道:“老子连出身都看淡了,居然还有看不淡的事。”
罗明嘴唇翕张,叹了口气,还是开口道:“……属下其实不赞同,主子就该当这个王爷,这是目前对少爷最好的,他是为你好,少爷应该听他的。”
萧景闲怒而拍案:“老子不知道他是为我好吗?”
“可为我好就是他……”萧景闲深吸一口气,哼哼唧唧地,小声道,“那他还不如不为我好呢。”
陶宪愕然地看向罗明,罗明咳嗽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