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忱一进来, 就瞥见了屈膝坐在榻上吃橘子的江熙沉。
江熙沉见他一进来反手关上门不和自己说话,反倒先东张西望,愣了下, 面皮微烫, 若无其事地下了床。
赵云忱咳嗽一声:“他走了?”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云忱“哦”了一声:“轿子里他在干嘛?”
“……”江熙沉手里那瓣橘子差点掉了, 似笑非笑,“怎么, 你很关心我和他?”
“孤家寡人, 很是寂寞啊,”赵云忱啧了一声,坐到江熙沉对面,“长话短说, 你有什么打算?”
“萧承尧呢?”
赵云忱把玩着手里折扇:“被大将军叫去了, 关着门谈事不让别人在。”
这就是溜出来的了,短时间内萧承尧不会过来,江熙沉坐在那儿, 开门见山:“你是皇帝的人还是萧景闲的人?”
赵炳林是皇帝的身边人, 自己的义子却屡屡帮萧景闲, 赵云忱的底细还是不清楚的。
赵云忱杏眼微掀:“我是你的人啊。”
“……”江熙沉道,“说正经的。”
“正经着呢, ”赵云忱煞有其事地笑道,“你是唯利是图的商人,萧景闲是风花雪月的骚人,我么,我是随心所欲的小人, 喜欢谁, 我就帮谁。”
若是换了任何人听了这番话, 大抵都要羞怒不已,江熙沉却不可置否:“你是心怀天下的君子,谁对黎民百姓有益就帮谁。”
赵云忱脸上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慢慢消失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语气暗含冷意道:“何以见得?”
“那盘花糕每块都是乱七八糟好多种花的味道,你想折腾我俩,也犯不着特地揪各式各样的花,直接下点毒就好了,”江熙沉幽幽望向他,“你也的确是这么干的。”
赵云忱嗤笑道:“花而已。”
“花都惜,更何况人?你和你义父还不一样,他还求明哲保身、荣华富贵,你无所谓,随心所欲,赵兄是天下第一君子。”江熙沉朝他作揖。
赵云忱静望着他,忽然笑了,像是遇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萧承尧说我是天下第一伪君子。”
江熙沉道:“他人如镜,君子照君子,君子,伪君子照君子,伪君子。”
赵云忱愣了下,大笑出声:“萧景闲就是这么被你哄得五迷三道的吗?”
“……”江熙沉咳了一声,温声道,“你去萧景闲身边吧,他这时候需要你。”
赵云忱人邪门不拘一格了些,才智倒是万里挑一,萧景闲刚被扶上去,势单力孤,敌人强悍,需要这样的人在他身边出谋划策。
“不去,哄我就是为了让我去他那儿?”他啧了两声,“他知道了得急得冒烟吧?”
江熙沉也不是很懂为什么他每一句都要带一下萧景闲,诚恳道:“不会勉强赵兄,但赵兄才智卓绝,蛰伏多年,总该一展抱负。”
赵云忱深望向他:“没我在,你在萧承尧府上可不好过。”
江熙沉淡定地抿一口茶:“萧承尧能玩死我算我输。”
赵云忱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道:“你相信萧景闲不会变吗?”
江熙沉手一顿。
赵云忱道:“一人之下的位置,身份地位钱财美人,应有尽有,浮...
华蚀人,你们之间如今又隔了那么多,你确定他不会知难而退?你就确定他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江熙沉默了好一会儿,赵云忱毫无疑问是尖锐的,不可回避的。
江熙沉沉默着,赵云忱就静望着他,也不催促,眼底是见惯世事后的失望,却又似乎含着一丝期待。
江熙沉终于抬眸,似笑非笑:“如果你想听到什么不切实际的得到安慰,那大约是失望了,实话是,我也不知道。”
赵云忱心里划过一丝意料之中的了然,这样的答案毫不奇怪。
江熙沉口吻有些淡:“我这些年遇见过很多人,绝大多数人一开始心思都是好的,后来慢慢变得世故圆滑,再慢慢变得无恶不作,人随事易,世道艰辛,没办法的。”
赵云忱默然。
的确,这世道,光有好心思是没用的,还会因为散发出来的好被坏人知道,利用压榨,看上去像坏人的好人和坏人打成一片,才有可能在保全自己之余,为他人做点好事。
藏得越深,站得越直。
师父是这样,他也是,江熙沉、萧景闲又何尝不是?
“那你其实也是防着他?”赵云忱心下有丝无奈,这才是正常的,恩爱之下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疮痍,哪有绝对的好,各自在龙潭虎穴,不为己,难道还为人吗?
江熙沉摇头:“人往高处走,我绝不为己拖着他,非但如此,我还要帮他,只因为他现在对我好。我也懒得疑神疑鬼,他若真到了那位置变了,回头瞧不上我,我也肯定踹了他,江熙沉不为任何不喜欢我的人停留。”
赵云忱冷不丁满眼愕然,眼里有了一丝动容。
“再说了,你说错了,”他眼眸熠熠,似笑非笑,“我不是美人,我是商人。”
赵云忱沉默良久,终是心道自己糊涂,江熙沉是个商人,做买卖的,可以亏一会儿,却不会亏一世,就算亏,也得亏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
亏过了,无法承受,他会及时止损,萧景闲若是对他不好不值得,他自然就会找“赚”的法子。
不是他在三皇子府上可怜巴巴地等萧景闲来,是萧景闲来就和萧景闲好,萧景闲不来,他就和别人好。
萧景闲爱来不来。
自己这问题太蠢太庸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