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昌侯爵府里。
侯爵夫人和陈行辰祖孙二人这么对望着, 若有所思——不会这么巧罢?
陈行辰脸上有些挂不住,方才他可是一口咬定说“那不成”的。
“祖母看好的,是哪家的姑娘?”
陈行辰心里还在窘急, 但侯爵夫人心里却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她这个孙儿平日里要么在家, 要么去府学, 或是去景川伯爵府,认识的姑娘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
她喜滋滋笑笑, 故意道:“那你看上的又是哪家的姑娘?”
陈行辰脸上露出绯色,道:“祖母只管说心仪的孙媳妇是谁家姑娘,再看孙儿点不点头, 自就晓得答案了,何须还要打趣孙儿哉?”
兴许只是他一厢情愿, 陈行辰可不敢贸贸然把心上人说出口,大庆朝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最大的尊重。
“罢了罢了, 我不为难你。”侯爵夫人继续逗孙儿道,“我还是去问问你二哥罢, 他的婚事也没着落呢。”
陈行辰赶紧张开手,拦住了门口,焦急道:“祖母, 可不兴临时变卦的。”
侯爵夫人见孙子这般火急火燎, 乐得大笑,才肯告诉他:“我看上了裴家的四丫头。”又继续分析道,“以你的性子, 寻常的女子未必能懂你的心思, 只怕平日里说话山南海北, 前言不搭后语。这英丫头不同, 她读书习字,又与你一般,有自己的喜好……”
结果,陈行辰根本没听后面那一长串的分析,哈哈地凑到侯爵夫人跟前,问道:“祖母何时替我去说亲?”
侯爵夫人一愣,点了点孙儿的头,道:“敢情你早就琢磨好了。”
“孙儿确有这个心思。”
侯爵夫人却道:“此事还急不得,一来你二哥已经在说亲了,你做弟弟的要余些时间给他,不好抢在他前头,二来裴家小子刚中乡试解元,来年你参加春闱后,选在杏榜公布前去说亲纳采,更显诚意。”
陈行辰想了想,道:“祖母说得有道理。”
既然是求娶心仪的姑娘,自然应当选最有诚意的时候,也不差这几个月。
侯爵夫人又道:“你要继续抓紧功课,为自己的姻缘添个好彩头。”
“孙儿省得了。”
……
近来,英姐儿的医理学问进步飞速。
她本就有基础在,早些年盲目摸索的经验并非徒劳无用,就好似一段长长的路,一直摸黑前行,如今有人亮了盏灯,才发现自己只差最后几步。
田司药倾囊相授。一则裴若竹有恩于她,二则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女官,独自抚养两个孩子,需要有个靠山庇护一二。
不过,田司药是个实践派,知晓如何诊断,亦知晓如何开药,但问及详细医理,她也只懂些医书里写的。
英姐儿需要结合田司药的经验,自己再去琢磨药方中每一味药所起的作用。
这也是她最感兴趣的地方。
有时恰好遇到妇孺向田司药求医,英姐儿还会坐在帘后旁听、切脉,记录病人的症状,积攒了厚厚一本笔记。
……
这日,英姐儿提着食盒来到弟弟的院子,与弟弟叙话。她每每跟弟弟说起医理困惑,弟弟虽不能为她详细解答,但会提供一个方向,她顺着这个方向去研究,总能有所收获。
她也愈发信服弟弟。
今日,她提了个疑惑,言说为何有的药丸非要就着温黄酒服用,若是换温水服用,则药效大打折扣。
这黄酒作药引,其功效在何处?
她查阅医书,只找到“行药势”寥寥数句,未能找到更详细的说明。
裴少淮听后,思忖片刻,言道:“我平日里上街,只曾见过药...
店里用黄酒泡药材,不曾听说过白水泡药,且药酒愈泡色泽愈浓郁,兴许姐姐可由此入手研究。”
又道:“我还听说,山海关以北有一种酒叫烧刀子,入口辛辣如烧嘴,大舅那样的酒量,都说他喝不下八两。此酒并非酿出来就如此之烈,而是反复火烧蒸馏,甄斗收集而得,我以为此法对于姐姐研究医理或许有用……兴许药效也是可以通过酒物来萃取的?”
言罢,取纸张画了个简图给英姐儿,又解释了一遍。
英姐儿若有所思道:“酒愈蒸愈烈,药愈熬愈浓……我试试。”
聊完以后,裴少淮见姐姐还带了食盒,遂高兴问道:“姐姐又给我做甚么好吃的了?”
英姐儿抽回思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险些说漏嘴,道:“你上回不是说喜欢吃桂花蜜酿萫藕吗?我又做了一些送过来。”
裴少淮纳闷道:“我何时说我喜食蜜酿藕了?我怎不记得了?”
相对于甜口,裴少淮更爱咸口。
“是吗?你不喜欢吗?”英姐儿掩饰道,“是津弟喜食甜口,我记岔了。”
“亲弟弟你都能记岔?”
幸好食盒里还有一碟香酥丸子,外酥里嫩,正是裴少淮爱吃的,英姐儿把慌圆了过去,道:“甜的咸的都有,弟弟挑喜欢的吃罢。”
正好此时,长舟进来道:“少爷,是陈三公子来了。”
英姐儿听后,款款起身,告辞道:“既然弟弟还有访客,多有不便,我先回去了。”遂离去。
……
陈行辰不光来了,还叫人扛了许多药植过来,连着陶盆带着土的。他一进门便欢喜道:“淮弟,你上回同我说缺这几样药植,我都给你找到送来了。”
裴少淮再次纳闷道:“我何时跟你说过我缺这几样药植了?”
“啊?是吗?你没说过吗?一定是你记错了,你说过的……”陈行辰打哈哈道,“就我与你讨论勾三股四弦五那回,你一再嘱咐我的。”
说得煞有介事。
裴少淮苦想,还是没想起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