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乐识从国子监考完策论后, 没直接回相府,反是让车夫调转马头,去了平安堂所在的安仁坊。
平安堂所在的民巷较为偏僻, 霍乐识寻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了阮姓医姑开的这间药堂。
待进了堂内, 霍乐识却被药童田芽告知:“阮姑今日不坐诊, 公子您改日再来吧。”
霍乐识好不容易得空, 驱车来此一趟,却没见成阮医姑, 心中自然有些不甘,便又问那药童:“不坐诊?那她每月都什么日子能坐诊?”
进堂前, 霍乐识也自是看见了那块匾额上的字迹,亦认出平安堂那三个字,确为他大哥亲自题写。
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侯府里的那位房家大嫂, 可霍乐识实在是对这位阮姓药姑颇感好奇,当然他心中也存有分寸。
如果见到她本人,霍乐识也不会没那个眼力价,在阮姑面前提起他大哥。
近来长安城的官眷们也总谈起, 定北侯为新妇房氏撑腰,给伯府送了一筐荔枝的轶事。
看来他大哥霍平枭这是两头都爱。
霍乐识正觉有些怅惘,却听田芽回道:“这个我也说不好,不过每月初十到初十五,阮姑是一定会在这里坐诊的, 且我们平安堂在那日也不会收病患金银。不过公子若是想在这几日寻阮姑看病, 可得提前来些。”
霍乐识听罢, 神色怔了下。
国子监的春假刚刚放完, 初十到初十五他可没有功夫, 今儿个也是因为祭酒刚命院监考校完国子学的生员,提前放了会子假,他才能得空往安仁坊跑一趟。
得知一时半会无法得见阮姓医姑,霍乐识的心情不免有些失落。
看来像她们这做神医的,踪迹都有些难以捉摸。
等走出药堂,却见相府来了个脸熟的小厮,恭声道:“三公子,相爷正寻你呢,您快跟小的回趟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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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通鉴园,霍阆竟难能有兴致,主动提起要考校一番霍乐识的课业。
霍乐识近来将心思都放在了话本上,没怎么好好地温过书,待端坐在书案后,不免战战兢兢,大有如履薄冰之感。
他发现自打霍羲入府后,霍阆唤他的次数都比之前频繁了许多。
霍羲坐在他身旁的书案,用小手接过了苏管事递来的纸张
国子学的课程有大、中、小共九经,监生可在这九经里挑选主修、兼修和必修的课程。
霍乐识在国子监主修《礼记》和《毛诗》这两门经书,正巧霍羲前段时间也学过大经《礼记》,霍阆便随意地抽考了叔侄二人学记这一篇,想看看他们都能默诵出多少的内容来。
一听霍阆这是要考学记,霍乐识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学记一篇,正巧国子监今天也考了,也是他前晚临时抱佛脚背下的一篇,还能记个大概。
霍乐识用毛笔沾了沾墨汁后,便飞快地在宣纸上写下“玉不琢,不成器”等经文。
一炷香/功夫后,霍乐识和霍羲都将《礼记》中的学记默写完毕,霍羲的年龄毕竟小了些,握笔费劲,写字的速度也比他小叔慢了些。
等苏管事将两人写完的宣纸递给霍阆看过后,霍阆淡淡地对霍乐识说了句:“还算有进步。”
霍乐识腆然...
一笑,视线却顺势往霍羲的宣纸上看了过去,见男孩只将学记的内容背下一半,而他却遗落了两句话,勉强比自己的小侄表现得好了些。
不过霍乐识想,像霍羲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有的连话都说不利索呢,能将《礼记》背到这种程度,已经算很难得了。
霍乐识离开通鉴园后,霍阆将霍羲唤到身前,他将小团子适才写的学记递给了他,不解地问:“你昨天还能在我面前一字不落地背出这篇,怎么今日就只能写出一半?”
霍羲赧然地垂下了小脑袋,软声回道:“孙儿有些忘了学记的内容,可能是昨夜睡得晚了,今晨起来就有些迷糊。”
“不过阿翁放心,孙儿今晚回去后,一定好好背书。”
霍阆眸色幽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命仆妇将霍羲牵了下去。
等霍羲和霍乐识都离开后,霍阆仰首看向了即将颓败的玉兰花树,深邃的眼眸情绪莫测。
苏管事走到他身旁,却听霍阆似在自言自语,道了句:“霍羲现在去国子监的话,也能跟上那里的学业罢?”
这话虽是问话,却透着笃然。
苏管事想起适才的那场考校,愈发觉得小世子将来绝对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霍羲分明能将《礼记》里的所有内容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可他这么小,却懂得掩藏锋芒,不贪图长辈的嘉奖,也没让他小叔在霍阆的面前丢了面子。
这等心思和见识,实在是让自诩见过许多才俊的他,都钦佩不已。
思及此,苏管事恭声回道:“回相爷,凭小世子的才智,当然能跟上广文馆的学业。虽说国子监要求监生十三岁入学,但先前也不是没有破例的,李太傅的孙儿李懿智力超群,在九岁那年,就破格进了国子监。”
霍阆觑了觑眼目,抱拳咳嗽了数声。
苏管事顿了顿,又道:“李家既是开了先河,我们将小世子送进去,也没人敢说什么。”
“只是…小世子的年龄实在是太小了,广文馆的那些官家子弟都比他年岁大了太多,相爷现在就他送进去,小世子他能适应吗?”
霍阆淡声回道:“他是我霍阆的孙儿,有何不行?”
苏管事眨了眨眼,突觉相爷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
是啊,小世子是丞相霍阆的孙儿,又是定北侯霍平枭的亲子,这样的身份放在广文馆里,地位都比某些庶出的皇子还要尊贵,再说还有三公子照拂。
小世子霍羲本身又不是个好欺惹的对象,真要玩起些手段来,比他大十岁的少年郎可能都敌不过他。
庭院渐起夏风,亦将落在青石板地的枯败残花吹拂。
再开口,霍阆的语气已变得幽然,又道:“再说,能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了。”
苏管事眸色微变,颤声回道:“相爷…您千万别这么说……”
霍阆却没让苏管事将话说完整,他将肖似鹰顾狼视的目光收回,沉声命道:“推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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