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以她的境况,连给十二郎做妾都算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她却为他挑了一盏“善则乐之”的灯。
凌昭抬起眼,看了一眼那盏灯。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
“桃子。”他道,“去给她准备东西。”
笄礼用的簪子定好了就用三夫人赏的那一根。因为杜姨娘的首饰里也没有能比那根更好的了。
杜姨娘虚弱地撑着,却还想给林嘉缝条新裙子,被林嘉摁住了。
“你再作,我便告诉肖婶婶这事不办了。”林嘉威胁她。
杜姨娘只好作罢,于是说好了笄礼上就穿旧衣裳。
没想到三月初四,林嘉生辰的三天前,桃子拿了东西来:“给姑娘的笄礼用。”
凌昭为她准备了新衣裳,还有加笄用的簪。
林嘉的笄礼简单,凌昭让桃子问清楚了,只一加,没有二加、三加。一根
簪便足够用。
凌昭挑来挑去,为林嘉挑了一根他觉得最好的。
新衣裳当然好看且喜庆。
其实杜姨娘病弱至此,林嘉是觉得这种喜庆的颜色有些刺眼的。
但杜姨娘喜欢:“多好啊,多喜气,正好给我冲冲喜。就穿这个,就穿这个。”
林嘉眼眶一酸,点头说:“好,穿这个。”
但是凌昭给林嘉准备的簪子,杜姨娘就算再世故圆滑,都没法违心地去称赞说好看或者贵气。
就是一根木头簪子。
还不是常见的那种凤头、卷云或者如意形的。就是一个奇奇怪怪的造型,好像随手从哪撅下来的一根树杈子就做成了簪子似的。
但林嘉拿起这奇奇怪怪的木簪却微笑。
“簪子用这个。”她说,语气很坚定。
用这个哪比得上三夫人赏的那根阔气呢!杜姨娘深感无语。
但这是林嘉的笄礼,她喜欢更重要。何况三夫人赏都赏了,也不会要回去。
再一个,这丑簪虽奇怪了些,却是那个人送的。
杜姨娘觉得,算不算定情信物呢?要是这样的话,就用!
从前防着女孩子和人私相授受。
如今杜姨娘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盼着林嘉能和凌九郎私相授受,约定鸳盟,未来有托。
三月初七是林嘉的正日子。
三夫人还大气地赏了一桌席面。
凌府规矩严,凌老爷不许家人对族人跋扈傲慢。请的正宾是正经的凌氏族人,三夫人也正经地接待了一下,再派人送去了小院。
肖氏也来了。
她其实深觉得自己不该来的。奈何请的这位正宾,虽在族中见过许多场或简单或豪华的笄礼,也在许多场婚礼中熟练担任过全福人,但她确实没有给别人做笄礼正宾的经验。
肖氏又深知杜姨娘是个不靠谱的。她甚至都打算请她一个寡妇来给林嘉插笄呢,你还能指望她什么。
她也根本没读过书,她可知道笄礼的流程、用辞?
她知道个啥!
肖氏只能不顾忌讳,亲自来了。
来了就险些掉泪。
虽有心理准备了,可真见到杜姨娘如今苍白虚弱的模样,还是没绷住。
从前隔着院墙,两看相厌。
她坐在床边,握着杜姨娘的手,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人的命,怎么如浮萍。
杜姨娘倒看得开,取笑她:“瞧你,没有以前厉害了。”
肖氏抹干净脸,笑着啐她。
杜姨娘道:“大好日子,别招晦气。待会还想和你喝一杯呢。哎,嘉嘉别瞪我,不喝了,不喝了。让你婶子带回去自己喝。”
肖氏绷着脸:“我才不喝。”
笄礼按时举行了。
说是笄礼都有点打肿脸充胖子了。因实在太简陋了。
杜姨娘既请了这样的正宾,自然不会请什么府里的仆妇来掺和。因人的身份有良贱之分,那样的话,正宾估计都得直接气跑了。
所以除了正宾,什么赞礼、赞者、摈者、执事统统都没有。
执事因是端托盘的,来观礼的桃子勉强充任了,正宾倒也没什么意见。
只其他的,只能肖氏上了。
林嘉的笄礼是一个程序上极为简陋的笄礼。简化到了其实就等于是只请人插了个笄。
还多亏了肖氏,才勉强有点笄礼的模样。
林嘉的衣裙漂亮且端庄,肖氏不吃惊,杜姨娘终究手里是有钱的。
但林嘉的插笄用的那根簪子还是让肖氏吃惊了。
造型古朴拙雅,看上去有一种琥珀质感,幽光沉凝。一看就是古物。
能压得住新衣裳,像是点睛一样,使鲜艳变成了鲜妍而不俗丽。
以前从没见杜姨娘显摆过。
杜姨娘若有好东西,怎么会不拿出来显摆。想来是真的压箱底不舍得拿出来的好东西,也给了林嘉。
想想杜姨娘并无子女,林嘉相当于是她的孩子了。
但其实,比簪子更让肖氏吃惊的,是林嘉。
肖氏去年十一月就从府里搬出来了,和林嘉已经快五个月未见。
待插上笄,林嘉抬头。
昔日隔壁笑得可爱的小姑娘已经没了踪影。杜姨娘娘家是什么血脉传承,竟能生得出这样的绝色。
想到林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失去唯一的亲人,肖氏不由为她的未来担忧了起来。
只她自己也是咬牙扛着顶着地活着的,实在无力伸手再去帮别人。
只能暗暗叹息。
而桃子全程都十分安静。
只用眼睛全神贯注地凝视这场笄礼的每一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