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声重响从桌子那边传来,打破了简书看书时的宁静。
简书吓了一跳,立刻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原本盖在木盒上的盖子,不知怎的滑落到了桌上。突兀,又诡异。
简书有明明记得自己稳稳将盖子放了回去。木盒每一层都是可以盖上的,怎会轻易滑落?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打算过去将盖子盖好。外面风雨那么大,吹了灰尘进饭菜点心里就不好了。
他将诗集摊开放在被子上,走过去拿起盖子,稳稳地盖了回去。
刚准备往回走,桌上放着的空盘子忽然晃动了两下,“哗啦”一声摔碎在地上。
简书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脖子像是被定住了,犹豫了好久才迟缓回头。
之前装过糕点的、空的白色盘子已经碎了一地。
这更奇怪了,那只盘子稳稳当当摆在桌子中间,怎会好端端地摔碎,难道还长了腿不成?
“是……我碰到了吗……”他检查了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是在宗祠里穿的那种样式,袖子有些长。如果是他经过时袖子扫到了盘子,也是有可能的。
前提是他真的有扫到盘子的话。
他静静的...
看着那个碎盘子好一会儿,心里毛毛的。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多想,赶紧拿了工具将碎片收拾好扔去垃圾桶。做完这一切,他快步走回了床上。
简书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这并不妨碍他怕鬼。
他胆子很小,惯会自己吓唬自己,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联想到一些很可怕的东西。
比方说,听到木盒盖子滑落,他会想是不是有个张牙舞爪的鬼阴恻恻笑着,将那个盖子推翻。
盘子掉落,他会脑补一只苍白的鬼手从桌子下面慢慢爬了出来,露出一张可怖的鬼脸。
好在鬼和人类有《被子结界公约》,一旦人类躲进了被子,鬼就不可以伤害在被子里的人的。
如此一想,他心里就舒服多了。
“好了,没事的,这里是神明的住所,没有任何鬼怪可以靠近……”简书絮絮叨叨安慰了自己很多声,重新拿起扣在被子上的书,想要继续看下去。可是翻开时,发现页码换了。
简书记得很清楚,之前他读到了哪一句话。就是在念到那句话时,才听到了盖子滑落的声音。
现在书页翻到了下一页。
它被人动过了。
可这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
所以,可能并不是人动的它。
简书方才做好的心理建设在一瞬间坍塌!
他在这个房间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下床抄起桌上的食盒就往神龛跑。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
“他他他他走了!”扒拉下木盒盖子的大头鬼飘出去看了一眼,“又、又去了那里!”
胖鬼正蹲在垃圾桶边上,看着里面的盘子碎片一肚子怨气:“可恶quq我竟然只能挪动这么轻的东西!那还怎么杀他!”
瘦鬼摸了摸原本书放的位置,有些伤感地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感叹道:“哎,如今我也只能翻一页纸,下次试试能不能割伤他好了。”
大言不惭说着要谋杀人类的三只鬼,今日只打翻了一次木盒,打碎了一个盘子,翻动了一页书。
“这是,巨大的,进步!”大头鬼十分开朗,手掌握拳放在身前鼓励大家,“至少我们,把他,吓跑了!”
胖鬼和瘦鬼:“???”
“那有什么用!”
夺路而逃的简书抱着书,闯入了一旁供奉着神龛的房间。
方才他供奉的檀香已经燃尽了,满室弥散着一股让人心神安定的香味。
简书的动作瞬间慢了下来。
他撩起珠帘,缓步走了进去,怯怯地坐在了神龛前的垫子上。
“打扰了。”他小声地打了个招呼,“能容许我在这里看一会儿书吗?”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屋内安静又祥和。
简书从之前带来的那个木盒里翻出三炷香,点燃后插入了神龛前的香炉里。然后低头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食盒,仔细从里面挑出了最好看的几个果子,和一盘精致的点心放在供桌上。
“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吃。”
神明一定是宽容的,他想。神明不会介意自己的地盘...
暂时充当一下某个怕鬼人士的避风港,也不会嘲笑他怕鬼的行为。
心里安慰的功效十分强大。
虽然简书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不妨碍在这一刻让他信仰神明。
他安心地坐在神龛前看了小半本书,从拘谨坐着到盘腿坐着,到了后来挪了两个垫子过来半躺在神龛前。
等到眼睛酸涩的时候,他才从垫子上爬起来,将书扣在垫子上站起来伸懒腰。
在宗祠里,楚伯一直教给他的都是虔诚而敬畏的各种规矩。他从来没有机会去看看那巨大的神龛究竟长什么样子。而到了内宅里,此处的神龛与明威堂的有很大的不同。它更大,更加华丽,也没有那些咬文嚼字的称呼和刻字。
简书有些好奇,绕到了巨大的神龛后面。
那里竟然不是实心的。黑红色的巨木在背后雕出了一块颇大的凹槽,黑漆漆一片。简书探头看了一眼,里面好像还摆放着什么东西。
手比脑袋要快,他还没想清楚的时候,手已经向里面摸索着,握住了那个东西,将它拿了出来。
沉甸甸的,坚实厚重。
有点像牌位,好像还刻着字。
刚刚被吓到的简书差点就把这个牌位扔出去!
什么情况,牌位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神龛?它不应该放在灵堂吗?
如果是想有人供奉这个牌位的话,为什么要将它藏在神龛后面,而不是放在外面,光明正大地接受香火和贡品呢?
简书想不明白,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扔,扔了还有可能被什么古怪的东西缠上。
而且,他现在在神龛面前,受神明庇佑,一块牌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简书强行给自己洗脑以后,他就觉得这牌位没那么烫手了,甚至大胆到去看上面写的字。
或许……牌位是这样写的吗?
简书这段时间,下午跟着阿青诵经,晚上被楚伯教导规矩,不知不觉间,也懂得了很多古老的规矩。
比方说,为家人书写牌位时,若是子女之余父母,父应写作考,母应写作妣,根据家中是否还有长辈,最前面的字又分先或者显,后面才是姓氏名字之类。
可是手中的牌位上那些考究的文字都没有。
正面只有一个名字,反面则刻着两行字:生于天嘉四年十一月,卒于祯明三年五月。
“祯明……”九年制义务教育也没能救得了简书。刚刚高考完的简书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祯明是什么年代,他发誓自己上课有好好听讲,但这一定不是考点所以自己才想不起来,索性不再去想,将牌位翻了过来。
上面只有一个很简单的名字。
扒拉在门口的三只鬼吓得魂魄颜色都淡了几分。
“别、别念出来!!”大头鬼发出一声哀嚎,“快、快放回去!”
瘦鬼瑟瑟发抖:“啊啊啊他在干什么!”
胖鬼磨刀霍霍:“我不管了,我现在就要冲进去杀了他!”
剩下两只鬼一听这话,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拖住胖鬼:“先别着急,他他他他不一定会念——”
“裴策。”简书轻声开口。
“...
裴策……”咬字缱绻,重复念了一遍。
雨势忽然变大了。
一阵风卷着雨丝刮进了檀香袅袅的室内,将神龛前的那三炷香吹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