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贺慎重递交了奏章盒, 冯保接过后谨密检查了上面封条。
检查无误后,冯保方在交接文书上盖了印, 交给了对方。
“侍郎连日奔波辛劳,不妨在这塞上走走转转,赏赏风光也好消解些疲惫。”冯保笑道,“咱家早早让人准备好了骏马、猎具,侍郎若有兴致,也不妨下场试试手气。”
“大监有心了。”
马贺客气的谢道。
等两人告辞各自离开后,马贺走到帐外看见对方单独为他准备的马匹、猎具, 心中不免暗道,那冯保当真是个面面俱到的人物, 甭管私下关系如何,对方面上总会妥帖周全的让人挑不出错来。
塞上风光好, 长风吹过广袤无垠的草地, 如碧色波浪一般。
马贺本来没打算着下场凑热闹, 原就想着驾马遛遛弯就罢了,做做样子好歹不算拂那冯保好意。可这会在马背上纵目眺望这塞外景观, 不免就心旷神怡起来, 寥廓苍茫、归雁入胡天的塞外风光,不免让人也心生几分豪迈。
颠了颠弓, 他还是难耐心痒的往远处群山的方向驾马而去。
“娘娘,咱再往里走就要到深林里头去了。”
山林里,念夏拎着两只绑腿的花斑野鸡在后面。此时她们已快越过外围渐往丛林深处去了,越往里走草木越密越高, 苍郁的山林气息愈发浓郁, 鸟兽的叫声也多了起来。不时地, 她都能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野兽的哀嚎声, 也不知是不是圣上他们在狩猎。
念夏又不由得朝后面看去,只怕娘娘要再往林深处走,跟着的那些侍卫们就要忍不住想上前来阻止了。
咻——文茵搭弓射出一箭,羽箭在空中划过一弧度,然后擦着远处灰兔子的耳朵飞入一旁的草丛中。
灰兔子受惊当即撒腿跑了没影,文茵收弓遗憾道:“还以为能拎只小灰兔子回去呢。”
念夏不忍娘娘失望,就道:“要不咱再四处看看,奴婢眼神好,帮娘娘盯着找。”
“不往里走了,再走下去怕得遇豺狼虎豹,那可得有的耗了。”文茵摆摆手,朝苍郁的林子环顾了下,就拨开眼前交错的枝桠,往前走了两步立在一株结了红果子的野树前。
眼见着娘娘摘了果子似要吃下,念夏急道:“娘娘,外头东西脏着呢,等回去洗洗再用。”
文茵捻了野果简单擦了擦,回眸冲念夏轻笑说:“出来游玩要是非讲究这讲究那的,那就无趣了。想当年入山林游玩那会,我与……幼弟他们,腹中嗡鸣时,也常就地取材。游玩时往往都是轻车简行,除了炊具外,大概不会带旁的物件。”
宫里时,念夏鲜少听娘娘说起入宫前的事,此刻听娘娘突然提及,不免来了精神,睁圆了眼睛想继续听娘娘说从前的事。
文茵咬了口红果子轻嚼后咽下,却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待吃完了果子,她最后环顾了眼这苍茫的大山,掩下眸里的情绪,“走吧,时候不早了。”
念夏也不失望,应了声后,就随着她家娘娘离开。不过在离开前,她也顺手摘了个野果子,擦了擦后咬了一大口。而后就被满口的涩味冲的直吸气,难以置信看向前方正踩蹬上马的娘娘。
这般苦涩,娘娘是如何咽下的?
出山林的这一路,文茵不时的指点着念夏骑马的要点。
刚学会骑马的念夏在马背上东倒西歪,一手死死握着缰绳,另外一手还死死拎着两只野鸡不放。文茵都忍不住建议她将野鸡且交给侍卫拿着,可她护的紧说什么不肯让旁人拿。
“娘娘您看——”
在走到猎场外围之时,念夏突然惊喜万分的见到了远处草丛里的一只灰兔子。一时情绪激动,她误夹了马腹,于是她座下马就误得了指令开始朝前跑了起来。...
念夏一个不稳,身体就倒歪起来,没抓缰绳那手就无意识的乱舞挥动。而后那受惊的花斑野鸡就拼命扑棱起翅膀,不慎扇动到马脸。
“念夏!”
马贺骑马刚要入林子,猛地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对面而来。没等他反应过来,几匹马像是一阵罡风般从他身边而过,他惊魂未定之际迎面又是冲来一马。
纵是对方勒马及时,可到底惊了他的马,直接扬蹄将他掀翻在地。
文茵见着侍卫们终于将念夏的马控制住,提着的心刚松下,可下一刻耳边却猛听见惨叫声。她一惊忙寻声看去,就见有人倒在了马蹄旁。
糟了!她心一沉,想也没想的赶紧下马过去查看。
“这位大人可还好?”
马贺被痛摔在地上,后背痛的都想骂人了,正咬牙切齿的暗骂着刚冲出来的那不长眼的人时,突然耳边响起女子如清泉珑璁的水润清音。
若隐若现的清幽香气沁入鼻端之际,他的视线上方,一仙姿玉色模样的女子面容映入他的眼底。
马贺先是一懵,而后骇惊。怎么是她!
文茵见他脸色青白,似有扭曲的模样,不由有些担忧他伤的重了。刚抬眸欲让侍卫快些请大夫来,就见他挣扎着撑地要其来,她忙出声阻止。
“这位大人,你先莫乱动,以免加重伤势,还是待大夫过来查看再说。”
马贺的脸色一僵。她这是……不认得他了?
或是羞愤或是难以置信,他逾矩的睁大眼看向她。
六年过去,岁月好似偏爱她般,未曾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亦如初见她时那般雪肤花貌,玉貌花容,姣美的不可方物。此刻一身红裙逆光立在塞上草原的她,甚至比之六年前还要美上几分。
文茵微皱了眉,对方这般看她是很不合规矩的。
也不想给这个文臣招祸,她在吩咐人请太医过来后,就旋身要离开。
“娘娘贵人事多,怕是已经不记得微臣了。”
自嘲的这一声,让文茵诧异的转眸。
而另外一侧,未曾有人注意的山林一处,娴妃神色变幻莫测的看着远处那幕。今个大皇子读书读累了,她遂带着大皇子出来逛逛,倒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一出。
在远远瞧见那躺在地上的文臣直视贵妃时,她就隐约觉得气氛似有微妙了,再隐约听得那人的话,她心头更是突的一跳。
这是被她撞见了,故人相逢?
“母妃……”大皇子刚要出声,却被他母妃以眼神制止住。
娴妃屏住呼吸,直勾勾盯着远处的两人,身侧的手不由攥紧。
其实马贺冲动说完这话就后悔了,赶忙将视线别过,连声直道微臣失言了。
即便多年过去,曾经的那些旖念至如今已几乎荡然无存,可对方到底是少年时候倾慕过的人,眼见着多年再见对方却已经认不出自己,那一刻他难免有些受激,有些不合时宜的话就于冲动下不经脑的就脱口而出。
可几乎刹那他就悔的要死,尤其一想到那醋劲大的圣上他就后背冷汗直冒,恨不得拍烂自己这张嘴。他这是吃沙子没吃够啊!
文茵见他脸色变幻,好似也猜到他内心所想,也没继续追问什么,更没在此地多做停留,静默的旋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