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经他突来的那一句,她后知后觉的就反应过来,对方是谁了。
六年的时间太久,加之对方皮肤黑了,唇上续了胡子,概因公事操劳导致面上纹路加深,乍一看还以为是个上了年岁的中年文臣,遂她一时没认出来对方是曾经那个朝气蓬勃的爱笑少年郎。
不是没注意到她离去时,马贺那长松口气的模样...
。不过对于物是人非,她也没太多感触,毕竟这世上谁又能一成不变呢?
“娘娘!哎哟我的娘娘!”
急切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文茵回了神寻声看去,就见冯保带着一群人心急火燎的朝她的方向而来。不等近了,她就一眼见到冯保身侧那穿着绯色官袍的内监,脚步急促匆忙,面上是少有的紧张。
待近了,他的目光却又迅速垂下,再次变回那个卑谦的,木然的,木偶般,雕塑般的人。
“哎哟我的娘娘,您可吓死奴才了,您没事吧?”
冯保捂着胸口心都要跳了出来。天知道当宫人禀说娘娘撞马了时,他真是吓得魂都要飞出来了!好在娘娘没事,否则圣上还不得剥他皮!
“我没事,是我的马撞到了那边那个大人。”文茵朝后面那地上躺着那人方向指了下,“只怕那大人被撞个不轻,待会大监好生让太医给他诊治下。”
冯保抚胸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哦,娘娘放心便是。”
只是撞了个大人,没撞到娘娘就好……冯保后知后觉就想到可能被撞的那个大人,当即呼吸一滞,不动声色的凝了眼神迅速朝那躺地之人瞄去。
下一刻脸色绿了瞬。怎么这般巧!
冯保勉强回了神色,让人去给娘娘牵马来。
“这会日头烈了,娘娘不妨回去歇会晌,待晌午过后日头不那么毒了,再出来游玩不迟。”
文茵颔首。
徐世衡牵了那匹白马过来,冯保亲扶了贵妃上马。
苍茫寥廓的大草原上,晌午的日头照得大地一片金辉。
有人牵马沉默而行,有人落眸无声看那落在草原上的踽踽孤影。
日落之时,雄浑的号角声自山林深处传出。
与此同时,雷霆万钧的马蹄声也响彻在这片塞北草原之上。伴着金鼓齐鸣声,围猎了一整日的众人满载而归。
冯保早早的就在主帐外头候着,不等圣上勒停骏马,就忙不迭的上前伺候。
朱靖随手扔过长弓,冯保眼疾手快稳稳接过,眼神瞥见对方手里那如焰火般的红狐狸皮子,当即惊赞道:“毫锋纤齐,当真是难得一遇的好皮子。”
朱靖翻身下马,手掌轻抚着那水滑柔顺的皮毛,笑道:“你这奴才旁处好不好不论,这眼光是绝等的好。”
“那自然是在圣上身边待久了,耳濡目染下,奴才这粗拙的双眼方受了点化。”冯保边小跑跟着,边道:“到底是圣上是受上天眷顾之人,头一天行猎就轻易打着这难得一遇的火狐狸。”
“也着实是运气了。”
他也没料到刚一出行就能遇到这般上等的货色。在见到那般耀目红色的第一眼,他脑中就只有一个念头,这皮子极适合她。
“对了,贵妃呢?”
“娘娘兴致好着呢,上午时候去林里打了两只山鸡,晌午过后就去采摘野果野菜去了。这会还在外头挖野菜呢。”
朱靖忍俊不禁:“她挖野菜?她认识吗?”
冯保放好长弓,就上前给卸下那身沾了斑斑血迹的黑金铠甲。
“圣上可别小瞧娘娘,娘娘挖的野菜奴才也瞧见了,可不带差的呢。”
朱靖手解着领口,掀眸,“有你这话,朕就等着看今晚那山鸡炖野菜是何等成色。可别让朕瞧见了里头有青草,否则有你这奴才吃草的时候。”
冯保苦笑说:“那奴才待会也得跟着圣上一道瞧瞧娘娘去。”
朱靖玩笑道了声:“就不许你去,在这好好待着。”
铠甲下的绸衣尽是粘腻的汗,朱靖吩咐了声上水,冯保就忙招呼人将浴桶赶紧搬进帐中。
“对了圣...
上,今个还有一事向您禀告。”
“何事?”
冯保遂赶紧趁着对方心情好时,避重就轻的将贵妃娘娘的马撞了马侍郎的事说了出来。
他已经很斟酌着词句,已经尽量将此间事描述成一个偶然的意外事件,可对方解腰间系带的手却在这一瞬停住了,余光瞥见对方面色的神色也淡了几分笑意。
“贵妃下马专程看他了?”
“娘娘也不是专程,主要是突然撞了人,心慌着怕将人撞坏了。”冯保眼皮咯噔一跳,又忙道:“听人说,娘娘都没认出那是谁来。”
朱靖淡淡唔了声,褪下寝衣,抬腿跨进浴桶里。
此时天色渐晚,娴妃在这会走进了庄妃的帐篷里。
在听完娴妃的来意后,庄妃当即警惕起来,第一反应是对方想要坑她。
“既然是你瞧了真切了,那你就去跟圣上说啊,拉我一道干什么。”
“一人言轻势弱,若你我二人同去说,圣上也许会重视几分。”
庄妃撇嘴,还不是怕贵妃娘娘秋后算账,非再拉一个人共担贵妃怒火。
“可是就那么点事,捕风捉影的,圣上罚也罚不到贵妃哪去。惹了贵妃,咱们一个别想落好。”
“又不是诬陷贵妃无中生有,只是对圣上道出实情而已,毕竟那些奴才怕担事,必定是避重就轻的回禀。”娴妃看她,“扳倒贵妃自是不可能的,但也许能让圣上起些芥蒂,稍稍削减些对贵妃的盛宠。”
说着,娴妃看向了庄妃这里,那桌案上搁置的尚未来的及收放的皮子,“圣上专程给贵妃打了件火狐狸皮子,皮毛水滑,听说难得一遇。大概在圣上眼里,只有贵妃配用最好的,咱这些后妃们只配用她挑剩下来的吧。”
又道,“倘若贵妃将来有了皇嗣,那你我二人也不必争了,大皇子二皇子只需乖顺让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