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择婿就算不选英雄后代、书香门第,也得是寒门贵子、人间龙凤!”四娘子掰着手指头得出结论。
纪新雪听四娘子说王妃院子里的客人们都是四、五品官的妻子,在请这些人相看大娘子和四娘子也觉得王妃离谱。
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有多离谱,纪新雪反而没什么感觉。
哪天王妃不离谱,突然变得英明起来,纪新雪才会觉得奇怪。
“寒门贵子?”纪新雪脑海中浮现出康......已经忘记到底叫什么的康某人的模糊形象,眼中闪过浓浓的警惕,试探道,“什么算是寒门贵子?”
当年发现四娘子面对康某人时的非同寻常后,立刻发生焱光帝‘重病’,金吾卫围住王府的事,纪新雪整日为自己为嘉王府担心受怕,哪还有心思惦记康某人?
等到纪新雪终于想起康某人的时候,焱光帝已经在良妃的恳求下答应解除乾元帝对康氏、陈氏、郑氏的禁令,启用出自这三族的人为官。
康某人借着与良妃有亲,最先沾光,已经随着外任的父亲离开长安。
四娘子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是楚状元那样,即使父母双亡只能借住在家境贫寒且对他不好的叔叔家,也能在尚未及冠时高中状元被圣人钦点为探花使的儿郎。”
纪新雪暗自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稍微真切了些,虞珩的外祖父确实是‘寒门贵子’。
四娘子不满纪新雪的沉默,抓着纪新雪的肩膀用力摇晃,“你说!她如果真铁了心要将我嫁到四品官、五品官家,我以后还怎么有脸出去见人?”
话音未落,四娘子脸上已经有泪水落下。
纪新雪没想到四娘子真的会担心这件事,哭笑不得的拿出帕子给四娘子擦泪。
“黎王府的宣启昨日还和我炫耀,黎王正给她和齐国公的长子议亲。我以后再见到她会不会抬不起头,只能听她数落我啊。”四娘子将头埋在纪新雪肩头,很是为自己未来的地位担心。
“你怕什么?”纪新雪动作轻柔的为四娘子顺毛,声音越来越低,“你的婚事肯定要阿耶点头,王妃说了不算。等你出嫁时,阿耶肯定为你请封郡主,郡主又不比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差,宣启县主凭什么瞧不起你?”
“唔!”四娘子收紧抱着纪新雪的手臂,重重的点头,忽然变得开心起来,“那我找个长得最好看的人做夫婿!我养他!”
纪新雪哭笑不得,他算是明白了,四娘子根本就没有很认真的考虑嫁人的事。
一会担心嫁人后地位降低,一会又只在乎夫婿的容貌。
当真是六月的天孩子的脸,忽时有雨忽又停,没个定数。
好不容易哄得四娘子重新露出笑容,纪新雪又带四娘子去后院挼兔子,惊喜的发现他离开将近半个的时间,大兔子虽然少了好几只,但新离窝的小兔子更多,兔子的总数不减反增。
在后院玩耍一个时辰,四娘子抓住只刚离窝不久的小白兔,准备带回自己的院子给小羊羔作伴。纪新雪拎着肥兔子的耳朵,打算晚上吃麻辣兔头、烤兔腿、炖兔排......
四娘子看向纪新雪的目光满是谴责,吃全兔宴的时候却满嘴油光,最后还打了个饱嗝。
纪新雪满脸无语的送走抢了他大半只兔子的四娘子,暗自痛心又多了个惦记兔子的人,带着晴云去前院找嘉王。
太阳几乎完全落下地平线,嘉王却还没回府。
纪新雪在前院等到宵禁,确定嘉王今日不会回府,才在前院仆从的护持下回白墨院。
翻来覆去整晚后,纪新雪起得比平日里稍晚,他还没来得及再去正院堵嘉王就被钟娘子堵在白墨院。
钟娘子的精神状态看上去还好,嘴角却多了一串透明的燎泡。
面对钟娘子的目光,纪新雪忽然有些心虚,他回来后急着见嘉王,记得给王妃请安,却有意无意的躲着钟娘子。
还给自己找了个绝佳的借口,他还是为了安慰伤心的四娘子。
其实是有点怕钟娘子,怕钟娘子和王妃一样,多年没有半点长进,源于为儿女好的心思,却做出让儿女觉得无比难受的事。
钟娘子不仅没催促纪新雪起床,还亲自去小厨房给纪新雪煮容易克化的面。
纪新雪吃面时,发现钟娘子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竟然生出诡异的满足感。
可惜有些事终究会来,碧绢将空碗拿下去后,沉默半晌的钟娘子小心翼翼的开口,“我听闻王妃正在给大娘子和四娘子议亲,你......想不想顺便将与十二郎的婚事定下来?”
纪新雪双手杵着脸,认真考虑钟娘子的建议。
如果这段时间宗室女纷纷定亲,多他和表兄确实没什么问题。
钟娘子却以为纪新雪的沉默是在拒绝,她叹了口气,拉住纪新雪的手柔声劝道,“阿娘知道钟家的门第配不上王府县主,你可能会觉得心中委屈。但嫁人这种事,日子过的痛快最重要,这些年你总去找你舅舅,难道不是喜欢你舅舅,他做你公爹不好吗?十二郎也不会辜负你。”
纪新雪沉默的抽回手,钟娘子在忽悠小孩上很有长进,可惜他不是真的小孩。
他很喜欢舅舅,但他又不是没有亲爹。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亲爹。
十二郎确实待他很好,但他注定辜负十二郎。
“唉,我会......”纪新雪脸色古怪了瞬,逼着自己将话说完,“我会去和阿耶说‘我喜欢表兄,想要嫁给表兄。’”
认真思考三年,他仍旧不知道这件事是对是错,不如交给嘉王去抉择。
钟娘子立刻露出笑意,“你舅舅去年升了半品,只差一线就能迈入五品的门槛,只盼着王妃早些为大娘子和四娘子选好夫婿,才能早日轮到你定亲。”
纪新雪连勉强的笑意都扯不出来。
让王妃替大娘子和四娘子择婿,恐怕等多久都定不下来。
“你放心,只要你愿意,你阿耶一定会答应这门婚事。”钟娘子重新握紧纪新雪的手。
纪新雪眼中浮现无奈。
这哪里是他愿意,分明是他不得不。
下午听闻嘉王回府的消息,纪新雪立刻去给嘉王请安。
嘉王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疲惫,心情看上去却不坏。
纪新雪故意将在庄子上的生活说的幼稚童真,希望能让嘉王更开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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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王睁开半眯着的眼睛看向纪新雪,嘴角扬起和善的笑容,柔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有心仪的人选?”
纪新雪死死按捺住想要逃跑的本能,忍着羞耻开口,“我喜欢舅舅家的表兄,想嫁给钟十二郎。”
半晌没听见嘉王说话,纪新雪快速补充,“我知道我还小,没到出嫁的年纪,先定亲也行。”
见纪新雪脸上只有紧张和僵硬,并没有类似羞涩的情绪,嘉王神色稍缓,“你阿娘与你说什么了?”
纪新雪下意识的摇头,“没。”
嘉王不信,但他不想与纪新雪说太多,语气平淡的道,“回去吧,我会考虑。”
纪新雪悄悄抬头看了眼嘉王,没看出什么端倪,想从松年那里获取提示却发现松年正背对着他,直挺挺的站在墙角。
碍于嘉王周身的气场委实不像是高兴的样子,纪新雪没敢再多纠缠,乖巧的离开前院。
与嘉王说过那句话后,纪新雪就将这件事忘在脑后。
他相信嘉王会比他和钟娘子考虑的更周全。
几日后,纪新雪收到钟娘子去前院给嘉王请安,惹嘉王大怒的消息。
纪新雪匆匆赶往前院,钟娘子已经不在前院,嘉王不肯见他。
他只能再去栖霞院,仍旧没见到任何人。
栖霞院外的王府侍卫拦住纪新雪,除非有松年陪同或者有嘉王的手令,否则任何人都不能进入栖霞院,包括纪新雪。
纪新雪退而求其次,要求见李嬷嬷或者彩珠也遭到王府侍卫的拒绝。
他在栖霞院外站了半天,发现到用膳的时间,王府侍卫去大厨房提膳送进栖霞院才松了半口气,又去前院外站岗。
直到天色彻底黑下去,嘉王也没见纪新雪。
松年提着在夜晚显得格外明亮的灯笼走到纪新雪身边,轻声道,“回去吧,大王不会因为她与您生分。”
纪新雪握住松年的手腕,昂着头看向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松年特意放松手臂上的肌肉,免得纪新雪太用力会手疼,“奴只能告诉您,是她主动来求见大王。”
纪新雪手上的力道渐渐放松却固执的不肯离开。
松年试探着掰了下纪新雪的手指,将灯笼塞进纪新雪手中,蹲下身直视纪新雪的眼睛,“大王近日为朝堂的事累得厉害,今日好不容易得闲又被她气的犯了头疾,喝下药才有睡意。奴送您回白墨院,让大王能安心歇下好不好?大王明日还要早朝。”
纪新雪沉默的点头,任由松年牵着他的手转身往白墨院去。
过了两日,嘉王将钟戡叫到王府,又让纪新雪去前院。
他告诉钟戡和纪新雪,钟娘子突发恶疾,在栖霞院疗养的时候不能被任何人打扰。
钟戡和纪新雪相顾无言,默认嘉王的说法。
经过这两日的冷静后,纪新雪已经大概猜到钟娘子又被软禁的原因。
八成是钟娘子不满嘉王迟迟不肯对他和钟十二郎的婚事点头,孤注一掷的去找嘉王,以他是个小郎君威胁嘉王,逼嘉王将他嫁给十二郎。
事到如今,如果纪新雪是小郎君的事暴露,第一个离世的人,一定是钟娘子。
因为嘉王要保证自己‘不知情’,‘不知情’的嘉王未必能不被牵连,但‘不知情’的嘉王的其他儿女却大概率可以幸免于难。
只凭这点,嘉王就容不下钟娘子。
没直接处理钟娘子,是念着纪新雪已经长大记事,钟戡来日可堪大用的份上。
见钟戡和纪新雪对他的话没有异议,嘉王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开门见山的道,“小五的婚事我还要再想想,你先不要给十二郎议亲。”
钟戡从容应,“十二郎愚钝又容易为旁事分心,我本就打算让他专心读书,等他及冠后再为他议亲。”
听了钟戡的话,纪新雪心中对表兄的愧疚稍稍淡了些。
距离表兄及冠还有八年,宫中的糟老头子肯定熬不住那么久,到时候他的将来如何基本可以尘埃落定。
虽然还是有可能坑表兄,但起码不会转折又转折的连环坑。
嘉王也对钟戡的答案十分满意,随手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钟戡,让钟戡将玉佩拿回去给钟十二郎,允许钟十二郎拿着玉佩出入王府,闲暇时为他整理文书。
纪新雪怕钟娘子在栖霞院中被怠慢,隔三差五的遣花姑姑和叶姑姑给钟娘子送东西,还特意托张思仪收集市面上少见的书,送去栖霞院给钟娘子解闷。
松年会在纪新雪去前院给嘉王请安的时候,趁着嘉王不注意,悄悄告诉纪新雪钟娘子最近胖了还是瘦了,甚至偷偷给纪新雪塞了条钟娘子亲自绣的帕子。
除了不能去寒竹院上课也不能去见钟娘子,纪新雪的生活已经与从前没什么不同。
纪新雪从焦躁逐渐转为平静。
虞珩却从平静逐渐转为焦躁。
清河郡王世子说的没错,靺鞨围攻蓟州关和平州关久久无法破开城门,已经有后继无力的迹象。
朝臣们坚决不同意焱光帝与靺鞨议和,正持续撞柱、下狱、出狱、上朝、撞柱的过程,朝堂上朝臣减少的速度越来越慢,焱光帝妥协只是早晚的事情。
明明局势逐渐转好,虞珩却没办法高兴。
“郡王!钟十二郎又去嘉王府了!”青竹从小跑到虞珩身边,痛心疾首的道,“钟十二郎已经连续三天出现在嘉王府,昨日还被嘉王带出门,您怎么还能坐得住!”
虞珩眉间浮现焦躁,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不少,“我问过阿雪是不是有心上人,她说没有。”
青竹眼中浮现绝望。
他知道小郡王是如何问的宁淑县主。
誊写下前人暗喻凤求凰的诗,问人家宁淑县主有没有感觉。
宁淑县主回小郡王有感觉,已经连夜命人杀了两只鸡。
一只红烧,一只清蒸。
青竹早就放弃揣测去虞珩和纪新雪的想法,他苦口婆心的劝虞珩,“郡王,婚姻大事乃两姓之好,您别光问县主,县主也不能越过嘉王决定自己的婚事。”
您看看钟十二郎,都能自由出入嘉王府了!
您要是再没有作为,人家说不定哪天就能在嘉王的眼皮底下自由出入白墨院。
虞珩眼中的迷雾逐渐散去,忽然醒悟他近日都在为什么事焦躁。
他猛地站起来,目光灼灼的看向青竹,“去库房挑几样好礼,我们去找阿祖和叔公。”
青竹眼中闪过不解,小郡王也不是笨人,即使很少去寒竹院上课,也从来没在考核中拿到‘甲’之外的等级。
怎么在这件事上,如此不开窍!
“我要请阿祖和叔公为我做媒,去嘉王府提亲!”虞珩字字铿锵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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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阿雪,无所谓先两情相悦还是先有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