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王在信中写明可以找魔族帮忙,但对幼龙最好的养育办法还是定期送来雪松领。
云婓不想答应,直觉告诉他那头幼龙是个麻烦,最好不要过多接触。看到信上开出的条件,他却可耻地动摇了。
本以为法洛尔足够大方,比起精灵王,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不是他的意志不够坚定,实在是对方给得太多了,根本没办法拒绝。
“来就来吧。”
云婓咬咬牙,提笔写成回信,检查无误装入信封,郑重封上蜡印。
信交给法洛尔不久,领地内又起大风,精灵们结束森林之旅,提前返回领主府。
“风有些古怪。”
精灵们直觉风来得异常,和云婓一起用餐时,出言提醒他留意。
“风中有黑暗气息。”一名水精灵道。
云婓感谢过精灵,撕开一块面包蘸着浓汤送进嘴里。领主府暂时不用担心,他决定多派几名树人去松叶城,加强城里的防卫。
风力越来越强,傍晚时达到顶峰。
古堡大厅的门窗抵挡不住狂风,陆续被吹开。
厚重的大门砸向墙面,其后来回摇摆,门轴吱嘎作响,随时可能脱落。
窗扇飞离窗框,接连砸落在地,当场摔得粉碎。碎片被风卷起,散落到大厅各个角落,入目一片狼藉。
布鲁和老卢克分-身乏术,有藤蔓帮忙也无法封住所有门窗。
“不管这里,去三楼房间,安全为上。”云婓当机立断,放弃一层大厅。
精灵们没能入睡,全部聚集在三楼,看着窗外的狂风,能清晰感到风中蕴含的黑暗能量。
狂风持续整夜,天明时分骤然停歇。
精灵们如期启程,临走前提醒云婓最好不要离开古堡,更不要走出树人森林。
“短剑不要离身,它能保护你。”法洛尔提到之前送给云婓的短剑,认真道,“要小心,风中有黑暗的力量。”
“我明白,多谢。”
送走精灵的队伍,云婓转身返回领主府,第一道命令就是增派树人保护松叶城,第二道则是关闭古堡大门。
“我去藏书室。”云婓道。
他有十成把握狂风是冲自己而来。被动挨打不是他的作风。客人在时有些顾虑,如今客人走了,大家就撸起袖子干一场。
针尖对麦芒,这种业务他熟。
然而世事难料,云婓做好准备,狂风突然消失无踪,连续两天风和日丽,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难道想错了?”云婓询问老树人,后者也无法给出答案。
“我问过平原镇的树人,没有外来者入侵。”老卢克道。
“不从平原镇走,可以从别的地方进来。”云婓翻开羊皮卷,上面是一幅简陋的地图,由纳德罗绘制,标出雪松领和刺槐领全部交界地。
“主人怀疑是刺槐领主?”
“不只是他,周围的邻居都有可能。”云婓靠向椅背,回答道。
四面皆敌,大贵族都是怀疑对象。
目前没有动静不代表事情结束。他有种预感,如果稍有松懈,后果绝对难以承受。
“让树人和藤蔓巡视领地,有异常立即上报。”云婓道。
“是。”
布鲁和老卢克领命,转身离开房间,各自下去安排。
接下来三天,领地内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云婓的神经愈发紧绷,总感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到第四天夜里,平静终于被打破。
刺槐领和雪松领交界处,一座废弃的村庄附近,恐怖的轰鸣声中,地面塌陷,现出一道狭长地裂,深不见底。
轰鸣声渐渐停止,刺耳的摩擦声取而代之,像是土石被利钩抓挠,异常地刺耳。
声音持续数分钟,覆盖长毛的利爪扣住地裂边缘,紧接着,一头庞然大物爬出地底。
巨兽四肢着地,头顶一对弯角,身体表面萦绕白雾,背部竖起两排骨刺。
“吼!”
咆哮声中,狂风平地而起,气温急剧降低。
巨兽向前奔跑,透明的冰壳随之蔓延,覆盖它身后的大地。天空开始飘雪,纷纷扬扬连成一片。
领主府内,壁炉的火突然熄灭,冷风从窗缝灌入,在室内打着旋,似要将人的血液冻住。
云婓被冻醒,连打两个喷嚏。裹着毯子坐起身,双脚踩上地板,不由得嘶了一声:“好冷!”
快步走到壁炉前,摸到放在架上的火柴,试了两次才擦出火星。
火光驱散黑暗,照亮漆黑的房间,却始终无法驱散寒冷。仿佛有看不见的力量侵扰,刚燃起的火焰迅速变小,直至完全熄灭。
“该来的还是来了。”
没有再费力点燃壁炉,云婓借藤球的光穿上外套,套上靴子。正准备打开房门,突然想起精灵的话,转身回到室内,取出精灵赠送的短剑。
布鲁和老卢克在走廊相遇。
两人手中举着烛台,蜡烛全部熄灭,在黑暗中飘浮一缕缕烟气。
“有敌人来了。”布鲁沉声道。
“是冰魔。”老卢克神情凝重。身为边境树人,多次随领主征战,他遇到的敌人成百上千,冰魔是相当难对付的一种。想起多日来的大风,他难免有些懊恼,“早该想到的。”
“冰魔?”布鲁不敢置信,“它们怎么会出现在雪松领?!”
“没什么不可能。”老卢克点燃蜡烛,橘红的火光燃起,又在两人的注视下熄灭,“狂风是预兆,马上会有雪灾。”
和喜欢成群结队的炎魔不同,冰魔习惯独来独往,性情十分残忍暴虐,每次出现都会酿成雪灾。
两百年前,老卢克见过冰魔,也是唯一的一次。
战场靠近海港,冰魔突然爬出地底,王国军队正同半兽人交战,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若非动静太大惊动鲛人,冰魔遭到鲛人封印,交战双方都会全军覆没。
“冰魔不会无故出现。”老卢克放下烛台,目光触及墙上的肖像画。相隔百年,记忆依旧鲜活,人却已经不在。
“是谁敢召唤它们?”布鲁道。
“是谁不重要,反正都要解决。”云婓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人转过头,幽暗的走廊尽头,年轻的领主正迈步走来。在他身后是敞开的房门,几颗藤球追在他脚下,频繁发出光亮,驱散夜的黑暗。
“主人。”两名树人同时迎上前,发现云婓脸色苍白,不免有些担心。
“我没事,去看看纳德罗。”云婓拉紧外套,口鼻凝出白霜,感觉比之前更冷。
“是。”
布鲁和老卢克对视一眼,前者留在云婓身边,后者去往三层客房。
“你们刚才在说冰魔?”云婓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开口问道。
布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召来伴生藤围住云婓,口中道:“主人,先回房间。”
纯血脉树人体魄强悍,不畏惧寒冷。云婓有树人血脉,不会在极端天气中冻伤,依旧会感觉不适。
两人回到云婓的卧室,布鲁离开片刻,回来时抱着一大捆藤蔓。
这种藤蔓和血藤同种,却没多少攻击力,只能依靠发光吸引猎物,是不错的照明材料。
藤蔓盘卷起身躯,叶片缩成圆筒状,挂在床架上,很像是一盏盏绿色的小灯,一闪一闪,样子十分漂亮。
云婓坐在床边,又裹上一层毯子。精灵的短剑抱在怀里,不知是否是错觉,竟隐约透出一股暖意,缓解有些麻木的指尖。
布鲁不仅抱来藤蔓,还取来三张毯子,一张比一张厚实,折叠起来堆在云婓周围,确保他不会失温。
云婓想要询问冰魔的事情,张口却是喷嚏连连。除了吞噬系统后的一段日子,他少有如此狼狈。
他发誓,找出谋划这一切的背后黑手,一定要让对方加倍偿还。
“主人,喝些酒,可以暖暖身子。”
老卢克去而复返,单手提着包成粽子的纳德罗,肩膀上扛着一只酒桶,弯腰放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纳德罗有些无精打采。遇到极端天气,熊人也会扛不住。
“坐。”云婓示意布鲁给他搬张椅子,又递过去一张毛毯。
卢克打开酒桶,浓郁的酒香飘出,迅速弥漫整个房间。
云婓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入口,顺着食道滑入胃里,身体很快暖了起来。
“喝一杯。”云婓的声音有些沙哑,朝纳德罗递出酒杯。
“谢谢。”纳德罗用力搓了搓脸,一口气连喝三杯,打了一个酒嗝,开口道,“阁下,您知道荆棘岭吗?”
“当然。”云婓轻轻晃动酒杯,清澈的液体在杯中摇曳,“为什么提起荆棘岭?”
“我的堂兄和荆棘家族联姻,他的第一夫人是荆棘领主的亲姐姐。”纳德罗又饮尽一杯酒,“传说荆棘家族崛起全靠发战争财,手段很不入流,事实上他们隐藏着一个秘密,我是偶然听到堂兄和妻子说话,才得知这个秘密。”
“是什么?”云婓问道。
“荆棘家族有冰魔血脉,可以通过魔纹召唤冰魔。”纳德罗一字一句道。
云婓首次听到这个秘闻,转头看向布鲁和老卢克,后者同样面带惊疑,可见荆棘家族的保密工作做得多好。
“我按照您说的给堂兄写信,一直没有回信。我想这就是他的回答。他不会偿还您一个金币,我是个弃子,是死是活都不重要。我明明有领地还有财产,他一定会全部拿走!”纳德罗放下酒杯,双眼带泪看向云婓,“领主大人,我要向堂兄报复,请接受我的效忠!”
“……”熊人也会装可怜?
“荆棘家族直系代代短命,大概是冰魔血脉的影响。”老卢克转移话题,不给纳德罗继续装可怜的机会。
“这个家族很神秘,突然间崛起,一直被看做唯利是图。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和冰魔扯上关系。”
“无妨。”云婓并不紧张。
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绝非他不想麻烦就会消失。收回土地和矿产势在必行,只要他不改变主意,五大贵族都是他的敌人。
迟早会正面交锋,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暴风雪会持续很久。”云婓从床上站起身,丢开厚重的毯子,仅穿着外套走到窗前,突然一把推开窗扇。
冷风呼啸卷入,暴雪迎面扑来。
怀中的精灵短剑发出嗡鸣,精灵文开始发亮,暖意随白光扩散,包裹住云婓全身,抵抗冰魔造成的酷寒。
想起法洛尔临行前的话,云婓将短剑握得更紧,周身浮现红光,魔力瞬间暴涨,和整座建筑发生共鸣。
五枚魔纹同时亮起,能量聚集涌动,以领主府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领主府外,百名树人走出森林,藤蔓钻入地底,籍由魔力指引搜寻整座领地。
藤蔓在地下穿梭,表面泛起绿光。
雪中的冰魔察觉到危险,马上向前跃出,惊险避开破土而出的蔓枝。
“吼!”
冰魔发出怒吼,狂风骤然增强,地面覆盖冰层,仍挡不住接连破土的藤蔓。树人紧随而至,在四面张开屏障,它已经被锁定位置。
“找到了。”云婓单手撑住窗台,纵身跳了出去,“布鲁,卢克,和我来!”
雪地中,冰魔被树人团团包围,无法再前进半步。
布鲁和卢克完全树化,托着云婓穿过风雪,奔向树人聚集的地点。
发现目标,云婓立即抛出握在手中的羊皮卷。
羊皮卷停滞在风中,刹那间四分五裂。
魔纹脱离载体,缓慢升至半空,边缘处不断延伸,体积迅速扩大。文字链交替闪烁,齿轮般咬合转动。红光垂直落下,笼罩被树人围困的冰魔。
冰魔左冲右突,试图避开红光。
树人立起铜墙铁壁,将它牢牢困在方寸之地。
“吼!”
冰魔发出怒吼,充满暴躁不安。
云婓握住藤蔓,借力跳入树人的包围圈,抽-出精灵短剑,一剑刺向目标。
剑上的精灵文浮现白光,冰魔生出惧意,不断向后退。云婓抓住机会,迫使它落入陷阱。
雪地塌陷的一瞬间,更多藤蔓从地下涌出,迅速缠绕住冰魔,一层套着一层,将它捆成一个粽子。
四肢受到禁锢,冰魔无法动弹,云婓一剑划开它的后颈,顺利抓住它背后的骨刺。
白光侵入伤口,冰魔剧痛难当,体力快速流失。
云婓又抛出一张羊皮卷,第二枚魔纹升上天空。
两枚魔纹互相交叠,文字链交错穿梭,能量加速涌动,刹那间红光大盛。
雪在光中消失,雪幕出现断层。
魔纹中心降下白色瀑布,不规则的颗粒落向地面,砸入雪中,竟是一颗颗晶莹的冰糖。
“成功了。”
云婓牢牢抓住冰魔,一边汲取对方的魔力,一边将自身魔力注入魔纹。
短短几分钟,魔纹无限扩大,覆盖天空,笼罩大半个领地。
光芒中,雪花一片片消失,数不清的冰糖从天而降,在地面铺下厚厚一层。
松叶城的居民察觉风力变小,大胆推开木窗,目睹这一幕奇景,不由得愣在当场。
有胆大的少年伸出手,接住空中掉落的冰糖,好奇地舔了一下,立即瞪大双眼:“甜的,是甜的!”
糖雨中,树人们集体陷入呆滞,连藤蔓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冰魔抓住机会,咬开身上的藤蔓,挣脱束缚冲出包围。
“想跑?”
云婓的方法奏效,冰魔不再是威胁,已然成为薅羊毛的对象。
魔纹转换需要材料,带有能量的自然更好。挖空领主府肯定不行,造雪机主动送上门,势必不能让它跑掉。
冰魔在前面跑,云婓在后边追。
它跑,他追,它插翅难飞。
冰魔疲于奔命,身后的人却穷追不舍。再一次被抓住时,它眼中已经没有光,彻底怀疑魔生。
它从不曾落到这般境地,到底谁才是凶残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