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的是个年轻男人,干跑堂的,他倒是也很有机灵的眼劲,认出了想问问题的人,是俯身在车窗旁的阿迟。
阿迟没有看向他,目光仍然是凝聚在赌场门口的喧闹处,半晌后才开口,哑着声音说了句什么。
年轻男人在这待了有一会儿了,情势看的清楚,口齿也伶俐,表述起来很是绘声绘色,“那是我们这最大的赌馆——您应该清楚吧?”
“那赌馆日进斗金,好不赚钱,可惜赚的都是刮人血肉的黑心钱,做局骗赌之类的,也是屡见不鲜了。虽然说干这一行的多少都有些黑心,但是像他们这样手上沾人命官司,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还要打卖□□女,阴德尽损的还是少数,那可是明晃晃违反本朝律例的。”
“可惜这赌坊背景大啊,哪怕是上头呢,都不敢差人抓他。”
这人一边说着,一边还比划了一个向上指的手势,挤眉弄眼的。
“毕竟这赌坊结识了一位武功强人,那些衙役哪里来敢沾它的晦气。别说衙役不敢管了,就算是县官也不敢管啊,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半夜,就被人溜进房里把脑袋给割了。”他嘻嘻哈哈说着,只是说完了之后,又发觉自己这个“笑话”并不好笑,几乎是立时露出了有一些无奈的神色。
这也确实是现状了,不提他们这种山县里的小官不敢和那些武林人士做对,哪怕是那些大官,也得恭恭敬敬的,谁也不想每天就战战兢兢地活着,又哪天被不小心暗杀死了。
阿迟听得几乎有些出神,他的睫羽微微一垂,搭落下了一片阴影,透出了莫名的阴郁意味来,气息都是冷的。
从唇齿当中,更吐出了像是气音一样飘渺的几个字。
“齐……”
“对,就是齐斯那恶人。”那年轻男人,不知道是不是曾经受过齐斯的迫害,露出了愤恨的表情来,不过很快的,这点愤恨又重新地舒展开来——
“可是从那日起,他不是武功尽废了吗?便是连青山宗,都已经彻底逐他出师门了。现在的他,已经什么都不是了。”男人语气笃定。
不仅什么都不是,以往官府容忍他作威作福的账,也应该一并算上了。
瘦长的手指又往那赌馆的门口一指,“看见没?我们县令大人也不是个软和人,任他揉捏,这会正是秋后算账呢!”
旁边经过的人,不知是不是听到了男人在议论赌馆的事,跟着嬉笑了一声,说道,“这哪里是秋后算账,这是秋后问斩还差不多!”
确实差不多。
阿迟之所以会停留在这里,也是因为赌坊门口站着两排拿着威杀棒、甚至还有配着刀的衙役。
而他们手中抓着的一些人,阿迟甚至是很熟悉的——比如曾经派人打断过他一只手和一只脚的主管。
此时,那个头发稀疏的矮小男人像是被拔了羽毛的鹌鹑似的,瑟瑟发抖地弓鞠着身子。似乎是想给那衙役塞一些贿赂,好保他之后不会受皮肉之苦,却只是被啐了一声,压着他手臂的铁链,更是沉沉坠坠地多缠了一层。
“老实点!”
衙役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是有些凶悍的。
这些人都被压在了铁链之下。
阿迟在看过去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如何的波动,连神色都是一贯的冷淡,更不见愤恨或者解气之类的情绪,他只是垂下去的眼睛,又敛得更深了些。
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阿迟将人打发走了,放下撩开珠帘的手,准备离开的时候——这种平静的心绪,在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被推搡着出来的时候,却又重新剧烈地、波动了起来。
是齐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