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禹连家都没回, 只在街边喝了一碗热粥,就要往回返。
李玺和他同骑一匹马,坐在他身后, 抱着他的腰, 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像只小挂件似的贴在他身后。
一言不发。
换成魏禹絮絮叨叨地叮嘱:“此役过后, 朝堂恐有大变动, 圣人无论作何安排, 你都乖乖看着, 不可捣乱。”
李玺愤愤地挠了下他的肚子, “你都要走了, 也不说喜欢我、舍不得我的话,只是把这么宝贵的时间拿来教训我吗?”
魏禹一笑, 缓下语气:“好好吃饭, 多长些肉,回来我要检查的。”
李玺翘起嘴角, 命令道:“说你会想我。”
魏禹点头,“嗯, 我会想你。”
李玺:“会给我写信。”
魏禹:“好,每日一封。”
李玺:“说你会平安回来, 绝对、不会、受伤,一根头发都不会掉。”
魏禹失笑,“头发每日都要掉……”
“你说。”李玺拧住他耳朵。
魏禹抓下他的手,扣在胸前,“虫虫, 若我答应了, 就一定会做到。做不到的事, 不会轻易许诺。”
李玺啧了一声,不满地咕哝一句,嘴角却翘得老高。
十里长亭,作别之地。
魏禹翻身下马,朝李玺伸出手,“虫虫,该回去了。”
李玺赖在马背上,不肯下去。
魏禹把他抱了下去。
李玺踢了他一脚,又不舍地拿脚尖给他“揉了揉”,在魏少卿新换的皂靴上踩出一团灰印。
然后,看天看地,假装没看到。
魏少卿就那么笑着,纵着。
官道上,兵士们都在等着。
李玺没有任性太久,抬手解下冠上的珊瑚珠串,拉过魏禹的手,绕在他腕上。
一圈又一圈。
艳红的珊瑚珠衬着魏禹骨节分明的手,竟意外和谐。
李玺低着头,闷声道:“就当是……我在。”
“……好。”魏禹开口,嗓音微哑。
他克制地亲了亲小金虫虫的额头,然后将人拦腰抱起,塞进了青牛车。
若再晚些,他就舍不得了。
骏马绝尘而去,天上落下纷纷扬扬的雪花。
李玺呆呆地坐在车上,隔着片片飞雪,看着自家男人的身影渐渐走远。
突然觉得许多话忘了说,忍不住冲着魏禹的背影大喊——
“新给你做的狐裘带了吗?”
“你若没带,我给你送去!”
“防寒的药可还够?”
“我方才忘了说,再加一条,不许生病!”
魏禹已经走远了,听不到了。
李玺从青牛车上跳下来,跑着去追。
无花果跟在后面,心疼地劝:“阿郎,魏少卿已经走远了,听不到了。”
李玺却不肯停,边跑边喊——
“在外面不许看俊俏的小娘子!”
“小郎君也不行!”
“若敢犯,皮鞭伺候。”
“看一眼,打一下!”
“你听到了吗?”
“阿郎!”无花果抱住他的腿,心疼哭了,“若魏少卿知道您如此不爱惜自己,会分
心的!”
李玺怔怔地看着魏禹消失的方向,抽了抽鼻子,“不许跟他说,以后也不许。”
……
回去之后,李玺就病了。
他生平头一回没听太后的话,执意要回福王府养病。
府里有魏禹睡过的床,有魏禹枕过的玉枕,有魏禹喜欢看的卷宗,有他和魏禹相处过的点滴回忆。
他要回去。
太后心疼得不行,派了十余名御医守着他。郑嘉柔也不再死守着规矩,日日出宫看他。
这么大的动静,坊间百姓很快就听说了。
消息从“小福王受了风寒”,演变为“小福王劳累过度,风寒交加”,继而传成“小福王追敌时受了伤,又得了风寒”,到最后变成了“小福王追敌三百里,被突厥兵所伤,危在旦夕”……
妇人们争先恐后地涌进慈恩寺,求来最灵验的平安符,默默地放在福王府门前。
小娘子们熬夜打了长寿结,挂到福王府探出墙的红杏树上。
男人们没有特别的表现,只是把李玺从前说的那些“爱护娘子”、“生男生女一样好”之类的话反反复复思量了一番。
一时间,娘子们待遇明显提高了,家庭和谐了,长安风气焕然一新。
用太后的话说就是:“我们册册呀,果真是福星降世!”
随随便便生个病都能普度众生。
李玺窝在被子里吃着补品、看着话本、想着他的魏少卿的时候,长安城发生了几件大事。
已故的“晋阳夫人”恢复公主封号,以军礼陪葬岳陵——和那些随同先帝打天下的功臣们同样的待遇。
同时,关于她受皓月所诱,致使突厥兵破城的事,李鸿并未遮掩,史笔如实记录,祭文上写清来龙去脉,是功是过自有后人评说。
柴氏一族,有功的赏,有过的罚,每个人都得到了应有的结果。
百姓们无不嗟叹。
感叹李鸿的仁义。
唏嘘晋阳大长公主的一意孤行。
东突厥军队被李仙芝所率的安定军和徐济大将军带领的羽林军两面夹击,死的死,降的降,还有的逃往吐蕃、安北等地,彻底散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