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平日也就走路多了,会膝盖疼,其他一切都好,伤风起热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她绝不可能毫无预兆地出事。
纵使一直在劝自己,母亲绝不会有事,陆莹还是有些浑浑噩噩的,眼前也一阵一阵地发黑。信上的内容,是父亲的亲笔信,他为何这般写?
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陆莹颤声道:“传信之人在何处?让他进来。”
前来报丧的是陈妈妈的儿子,他双眼通红,面露哀伤,进来后就跪了下来,哽咽道:“夫人被奸人所害,毒发身亡,请太子妃节哀。”
陆莹心口一阵绞痛,身形一晃,倒了下去,人也没了意识。
莎草赶忙抱住了她,“主子!快喊太医!”
木槿尚在禁足,听到莎草尖锐的喊声,她吓了一跳,赶忙跑了过来,她让人喊了太医,帮着莎草将陆莹放到了床上。
太医匆匆赶了过来,给陆莹施针过后,她才悠悠转醒。意识回笼后,她的眼泪不由坠了下来,她不信,前段时间,母亲还来探望过安安,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莎草心中也悲痛万分,孝道大于一切,父母殁时,出嫁的女子理应回府奔丧,就算陆莹贵为太子妃也得回府。
莎草备了深衣素冠,伺候陆莹换了深衣,才道:“主子莫慌,萧太医医术精湛,素有起死回生之能,咱们带上萧太医,太太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陆莹恍恍惚惚被莎草拉了起来,木槿也没再管禁足的事,叮嘱了一下,一并跟了出去,两位妈妈则留下照看的安安,莎草和木槿一左一右扶着她出了宜春宫。
刚走出东宫,陆莹就瞧见太子远远走了过来,两人已好几日不见,这次再见,陆莹只觉得恍如隔世。
沈翌朝她走了过来,低声道:“孤陪你回府。”
这句话恍若一把刀,狠狠刺入了陆莹心脏中,她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袖,无助又悲痛,“为何要陪我回府?你得知了什么消息?母亲究竟怎么了?她不可能出事对不对?”
沈翌动了动唇,想解释什么,余光瞥到不远处的小太监和小宫女时,他没吭声,只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拥入了怀中。
他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陆莹,她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襟,眼泪再也止不住,声音颤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这是何意?母亲绝对不可能出事,好端端的,她怎会出事?”
沈翌没说话,他首次见她这般伤心,心口也不由跟着一窒,有那么一刻,甚至想当即告诉她真相,他终究忍了下来,他伸手顺了顺她的背,低声安抚道:“有我在。”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甚至没再自称“孤”。
陆莹险些崩溃,泪珠儿一颗颗砸了下来,她伸手推开了他,踉踉跄跄就要往宫外走。
沈翌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对宋公公道:“让人备步撵,孤陪你回府。”
直到坐上步撵时,陆莹还在流泪,她根本不敢去想,也不愿去相信,好端端的母亲怎会出事?她一定在做梦。
*
永名茶馆天字包厢内,支摘窗大开着,雍王世子坐在窗前,正在抚琴,琴声悦耳动听,犹如青草顶破土壤,锦鲤游出水面,透着一股子勃勃的生机。室内另一人,并未听他的琴声,反而一直站在窗牖前,时刻留意着街道上的场景,直到雍王世子弹到最后一个音,起身站起来时,这人才忍不住道:“三皇子有没有可能是假意被笼络?”
开口说话的是雍王世子的幕僚,名唤李庆,今日起床后,他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雍王世子与他并立站在了窗前,道:“三皇子对太子的恨意不比咱们少,他肯毒死章氏便彰显了他的诚意,章氏已然去世,太子妃必然出宫。就看太子对太子妃
的看重有几分,就算他今日不出宫,咱们也没什么损失,让人埋伏好,瞧见太子的身影后,再动手不迟。”
皇宫到武安伯府共有几条路线,太子妃会选哪条道,也不好判定,雍王世子便让人包围了武安伯府。
李庆勉强稳住了心神。
*
陆莹坐上马车后,才发现马车内钉了一圈铁皮,防御十分好,沈翌让她坐在了角落里,随即按了一下开关,有几件盾牌从座位上弹了出来,恰好护在人身后。
陆莹泪眼朦胧看着这一切,沈翌略显戒备的模样,让她隐约察觉到了不对,想到两人曾在醉香阁遇到过刺客,陆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一刻,她甚至有些怀疑,母亲的出事是否只是诱饵。
她红唇微抿,心中又萌生起一丝希望,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并不好受,她咬了咬唇,终究没有问出声。
沈翌透着窗帘,正观察着外面的动静,陆莹默默坐在一侧没打扰他,他们走的明五街,这条路人不多,一早就埋伏了太子的人,就算雍王世子对三皇子有所保留,相对也较为安全。
马车很快就到了武安伯府,刚靠近大门口,陆莹便听到了哭丧声,她心尖颤了颤,眼睛又有些发酸。
门口已停了两辆马车,章氏遇害后,府里便已派人去报丧,出嫁的姑娘皆需回府奔丧,刚刚的哭丧声,是二小姐陆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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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莹也哭出了声,两人下了马车后,沈翌便扶着她往府里走去,躲在暗处的弓箭手,瞧见太子时,几次想瞄准他,都被他身侧的侍卫挡住了视线。
他放出冷箭时,比了个手势,他身边的人直接冲了过去,太子身边的侍卫,反应极快,抽刀就迎了上去,转眼间,外面就多了几十个黑衣人,两拨人厮杀在一起。
黑衣人越来越多,三个黑衣人同时提刀冲太子砍了过去,太子与前面两人缠斗时,又一人朝太子砍了过来,刀刃泛着冷光,陆莹惊骇地睁大了眸,身体比意识快了一分,直接挡了上去。
落茗瞳孔一缩,正欲提刀朝这人砍去时,两支冷箭一齐射向陆莹,落茗大声喊了一声,“太子妃,闪开!”
她飞身跃起,拿刀挡住了这两支箭。
陆莹不了解沈翌的战斗力,根本没看出太子是有意留下破绽,落茗却看了出来,她的话已晚一步,陆莹踉跄一步整个人挡在了沈翌背上。
沈翌踹开那两人,正欲挨上这一刀时,就察觉到她扑了过来,整个人贴在了他身后,沈翌身形不由一滞,眸中满是震撼,根本不曾料到她会为他以身挡刀。
长刀携着雷霆之势,本着劈死沈翌的节奏,朝陆莹劈了过来,皇上对雍王一直信任有加,为了逼皇上对雍王出手,沈翌本想挨上一刀,他身法不错,能听声辩位,只需避开要害即可。
陆莹的反应却完全在他预料之外,他心神都为之一颤,转身的动作,刀已挥向她,他反身抱着她往后躲了一下,本该落在她后背的刀,擦着她的手臂砍了下来。
纵使他速度还算快,刀锋仍旧朝着她的手臂落了下来,她左臂上的衣衫瞬间破裂开,血液也流了出来,结结实实挨在手臂上。
陆莹疼得“嘶”了一声,脸色不由一白。
沈翌眸色微暗,这人一刀没能砍中,挥刀再次朝沈翌砍了过来,沈翌神色冰冷,没再藏拙,抱着陆莹,跃到这人身后,匕首直接划破了他的脖颈。
陆莹脸色苍白,疼得冷汗冒了出来。
见主子受了伤,木槿和莎草都呆住了,第一反应皆是往陆莹跟前冲,其中一个侍卫眼疾手快拉住了莎草,将她护在了身侧。
另一个侍卫反应不够及时,木槿一动,便暴露在了利箭下,侍卫提刀冲了过去,挡住了两支箭,
身侧赶来的黑衣人,趁木槿毫无防备,一把将木槿拽到了跟前,手上的长刀,横在了木槿脖颈上,挟持住了她。
他厉声道:“还不快束手就擒?陆莹,再不让沈翌的人住手,你身边这丫鬟小命就要不保了!”
陆莹瞳孔不由一缩,惊骇地朝他们看了过去,这人一手箍着木槿的腰,手中的大刀则抵在她脖颈上,她脖颈上已见了红。
木槿吓得双腿发软,本来有些站不稳,对上主子泛红的双眸时,她才喊道:“主子莫听他的!您和太子的安危重要,奴婢来世再伺候您!”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后,陆莹声嘶力竭喊了一声,“不要!”
她话音刚落,木槿就冲她笑了笑,下一刻,就猛地撞到刀刃上,血液瞬间喷了出来。
沈翌伸手捂住了陆莹的眼睛,掌心一片濡湿,他手心微颤,搂着她的腰,撤进了武安伯府,陆莹撕心裂肺喊了一声,“木槿!”
一支支箭从天而降,朝他们射了过来,无差别攻击着,几个黑衣人都中了招。
侍卫将莎草也带进了府里,她同样哭成了泪人,双眸一直盯着木槿的方向,她的身体已倒在了血泊,那般壮烈。
更多的箭从武安伯府射了出去,一支支落在府外,沈翌冷声道:“多留些活口。”
他说完,就小心避开她的伤,打横将陆莹抱了起来。陆莹双眸猩红,挣扎着要下来,随着她的动作,更多的血从她手臂上流了下来,她却好似感受不到疼,目眦尽裂道:“木槿,去救木槿,你放我下来!去救木槿!”
沈翌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哑声道:“抱歉。”
陆莹不想听他的道歉,她只想救回木槿,她捶了他一拳,哭道:“你放我下来。”
有几个黑衣人从墙头跳了进来,好在沈翌的人早已埋伏在府里,很快便将这些人抓了起来。
片刻后,一个侍卫抱着木槿走了进来,他拼命捂着她的脖颈,却还是无法止住血,他怀里的人早已没了呼吸。
陆莹瞧见木槿时,狠狠咬了沈翌一口,他刚将她放下,她就踉踉跄跄朝木槿跑了去。
她脖颈上、衣襟上全是血,神情却定格在最后那个笑容上,陆莹失声痛哭,紧紧抱住了她的身体。
门外厮杀声仍未停歇,莎草也泣不成声。
陆璇和陆婧是相继回的武安伯府,陆婧到时,陆璇夫妇半个时辰前,便已哭着入了正堂。
堂屋尚未来得及设灵堂,章氏正安详地躺在里间,她脸色发青,唇发紫,指甲盖都泛着紫色。
陆琳和陆锦守在她身侧,两个双胞胎哭得梨花带雨的,眼睛早已哭肿,陆璇也悲痛万分,哭晕过去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