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总是出现在神奇的时候,没有刻意的铺垫作为开场白,阳光洒下来的时候有不会给你任何预告,曦光和暧就突然笼罩上来。
“要是没遇到你,我会沮丧到日落的。”
五条悟听见泉鲤生这样说。
本来应该回答一句「那是当然的事情,给你安慰的可是五条悟本人啊」。
可五条悟看着鲤生揉着眼,还红着的眼睛中带着小鹿般的欣喜,他把其他话都咽了回去。
“真的没关系了吗?你刚才一副「这个世界都要完蛋了」的样子。”
“世界不会完蛋的。”鲤生说,“不是还有无所不能的五条悟吗?”
五条悟对这样的话非常受用,他把人从椅子上拉起来:“既然你没事了,忧太那边也还有会儿才能结束,走吧,我们去逛逛!”
在闲逛的时候,五条悟从泉鲤生口中大致问出了前因后果。
鲤生听说了松本清张举办的征文活动,选择回国,出于不方便透露的原因,他需要拿到早乙女天礼留下的东西,而那东西大概率在伏黑甚尔手里。
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伏黑甚尔就是人渣,他用来重新产生关系的手段怎么想都不会磊落。
“他找你要什么?”
“没有直接说,但是我听他的基准……”鲤生伸出双手,十指全部张开,满脸痛苦,“我觉得可能这样才保险。”
五条悟看了看,露出笑,居然也展开自己手掌,覆盖上去。
指节在完全触碰后又微微挪开,在缝隙中交错,手掌稍大的那个扣住对方掌心,以十指相扣的姿势。
“这样是很保险。”五条悟得意说,“我还蛮有钱的,鲤生,你找对人了。”
本来在比划数字,结果双手都被制衡的泉鲤生:“?”
伏黑甚尔要的当然不会是钱,「不想给其他东西」,只有潜意识这样认为的人才会觉得他要的是钱。
五条悟心里一动。
他想起了伏黑惠。
惠是个很乖的小孩,虽然偶尔有些叛逆,刺头起来活生生就是不良,但他更多的是在权衡泉鲤生和其他人关系的时候,才会冒失一些。
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在糟糕的成长环境中,曾经有过一段正常得梦幻的生活,随着环境的变化,周围越糟糕,那段过去就会越令人向往。
那个人就会模糊成为某个符号。
符号是不应该被打扰的,尤其是会打扰他的还不是什么好人。
五条悟理所当然把自己从「不是好人」中剔除掉了,他当然是天下第一的好人,至少在鲤生面前是这样没错。
伏黑惠担心泉鲤生被打扰的前提,是他默认伏黑甚尔会对鲤生造成严重的影响。
——伏黑惠不了解泉鲤生这个人。
能决定他会不会受到影响的,恐怕只有鲤生自己吧。
伏黑甚尔荒谬地在乎起来了,他想竭力维持自己无所谓的态度,抓着腐木往岸上爬。五条悟必须承认的是,能让伏黑甚尔存有这样的打算,这本身就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是那又怎么样?
那段感情的开始出自虚伪,发展是虚伪,只有结束转身离开是真实的。
「泉鲤生下意识认为,伏黑甚尔向他讨要的是还能想办法的金钱」,只有这件事是真实的。
“听我的,鲤生,如果他提出的是我能支付的数额,那我借给你,不急着还。如果他提出的是连我也得骂上两句的数额,那就直接报警吧。”
泉鲤生被逗笑了。
五条悟摆出了严肃正经的纳税人态度:“得让他知道,不是每次诈骗都能被好心人容忍的。警察抓不住他的话,我义务帮忙。这种丑陋的事情居然能在东京堂而皇之地发生,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鲤生笑了半天,摇了摇头:“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世界才不会完蛋啊,悟。”
·
乙骨忧太本来是来找老师说明情况的。
咒灵已经祓除,没什么难度,甚至不用放下「窗」。周围的游客完全没有意识到水中有什么庞然大物在瞬间消失,倒是把带着他去现场的工作人员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属于咒术师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和海洋馆的交涉,需要五条悟那边联系辅助监督。
找到五条悟的时候,他正在海洋馆闲逛,身边还有一个比他矮上一个头的青年。
那头蓝色卷发随着步伐一抖一抖,和身后的巨大水舱几乎融为一体,看起来就像是在水里游荡的鱼一样自由。
乙骨忧太还注意到,跟在他俩身后那个欲言又止的人……似乎就是海洋馆的老板。
“工作已经结束了。”
乙骨忧太突然出声吓了渡边一跳。
“辛、辛苦了。”渡边擦擦不存在的汗,将视线放回到前面,又想起什么,问少年,“那个帅得过分的人……我记得是和同学你一起来的吧?”
“嗯。”乙骨说,“那是五条老师。”
渡边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一个人,在他当初沉迷杀鱼的时候施以援手,好像救过自己不止一次才对,是小泉哥的熟人。
本来带着医务室的值班人员回来,结果还没走近,渡边就看到小泉哥抱着一个眼熟的高个帅哥,高个帅哥也任他抱,还抬手摸摸小泉哥脑袋。
渡边也想摸小泉哥脑袋!他们那届的所有同学都想!就连石田也不例外!!
……咳咳咳,扯远了。
重点是,当小泉哥看着没那么难受之后,渡边迈不开腿去找他。
高个帅哥绝对已经看到他了,不然怎么还能用眼神暗示他滚远点呢?
面对救命恩人,渡边这样没眼色的家伙也捡回了些自觉,可又觉得就这样抛下小泉哥还是有些不好,所以才一直像个跟踪狂一样跟在后面,还遭受了众多认识他的工作人员的白眼。
“他们……还要逛多久啊?我是有正事找小泉哥来着……”
乙骨忧太想了想:“我觉得会很久。”
渡边:“?”
五条悟是个经常不靠谱,靠谱那么一次就会被他自己拿出来说个几年的老师。
这是他教过的所有学生心中的共识,可这并不影响乙骨忧太对他的尊敬。
要怎么做才能在咒术界活得更「好」,五条悟用没办法复刻的姿态向学生展示了,至于要怎么做,全凭学生自己做主。
作为老师而言,其实这样就差不多足够了。毕竟咒术师不是和温情紧密联系的角色,从源头来讲,让他们力量增长的东西是情绪的深渊,「保持健全的人格茁壮成长」,从来没人这样要求过。
不是咒术师都是疯子,而是越疯的人,在咒术这条路上才能走得越远。
单从这样看,五条悟的实力简直是「咒术界未解之谜」。
这个人是不应该有烦恼而言的。
与生俱来的咒术天赋让他的道路异常顺坦,在咒高,他也结识了算得上志同道合、或者说狐朋狗友的同学。
尽管诸如硝子小姐这样的同学提到他都不会有什么好话,但乙骨清楚,相互埋汰并不意味着厌恶。
他的烦恼来得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的是,五条老师在某一天突然鬼鬼祟祟地找上门,说,忧太啊,你是老师手底下唯一一个感情经验丰富的学生,采访一下你的心路历程。
乙骨忧太尴尬笑了两声,拗不过老师,说:我和里香是青梅竹马。
五条悟:好巧,我觉得我和鲤生也应该算得上竹马竹马。
乙骨忧太:然后出了一场意外,诅咒让这件事开始变得复杂。
五条悟:好巧,我也有关于诅咒的意外,事情也挺复杂。
乙骨忧太:后来的事情老师你都清楚了,在弄清前因后果后……我和里香选择了解咒。
五条悟:哇,这也太巧了!
五条悟心满意足离开了,乙骨从背影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只从步伐而言,怎么也算不上轻松。
轻松的步伐应该是现在这样的。
水族馆的灯光为了展馆服务,光线不亮,和水波一起荡漾出波光粼粼的水蓝。
五条悟手指搭在加固玻璃上,悄悄放出咒力荡开水波,让鱼群游到他所期望的方向。他身边的人仰着头,被水色氤氲的眼睛望着流动的画卷,嘴一开一合不知在说什么。
五条悟一直看着他。
为数不多的旅客走过,蓝色的展馆成为慢镜头中被拉长的无数个瞬间之一。
在这样的画面下,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得心怀感激,感激在这样宁静的时刻身边有人站着。
这是抹不掉的回忆,即使谁也不知道结局,至少在被定格下来的画面中,有心知肚明的东西是不朽的。
“我觉得会很久。”乙骨忧太略带歉意地对渡边说,“我不太敢去打断五条老师……我猜您也是吧?”
***
东京海洋大学后巷的拉面店,店里坐着零星几个学生,因为低廉实惠的价格,也吸引了不少附近的食客前来。
“诶,这不是那个、那个、那个——”
老板在腰上的抹布上擦了擦手,几根白发从包着头的毛巾里钻出来。他瞅着进门四处张望的青年,想半天也没想出他的名字。
学徒端着碗:“您认识的东海大学生?”
“毕业好久了吧,不过之前可是东海大的风云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