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赏南拒绝的话说了一半,萧睚就挂着一身的水掠过他走了,旁边就是镜子,赏南瞥了眼镜子,看见自己满脸的怯弱害怕。
他有些营养不良,发梢微黄,头发细软,皮肤没什么血色,但别人不会管血色不血色,就夸他皮肤白,其实他的身体连健康都谈不上。
他生下来时心脏就有一点缺损,医生说先观察观察,看能不能自己长好,结果令所有人都失望了,赏南的心脏病必须手术治疗。手术成功,预后却很差,需要一直吃药复查,幸好药没什么副作用,也不是什么天价药。
可这么折腾下来,赏南看起来像个发育不良的高中生。
天气闷热异常,学校一视同仁,没有给任何一个院区安装空调,宿舍就像一个大型蒸笼。
311宿舍里的每个人都没睡着,赏南回到宿舍时,李赛赛下铺的金新华正在用脚猛踹李赛赛的床板,“你他妈能别翻来翻去吗?这床嘎吱嘎吱的,还睡不睡了?”
“热啊,睡不着。”李赛赛翻了最后一个身,他把一半身体都挂在了冰凉的床栏上。
赏南的下铺是萧睚,萧睚平躺在床上,手枕在脑后,这床他躺着正好,不长不短。
赏南能看出来,萧睚应该也很热,因为他浑身上下就穿了一条平角内裤,双腿修长,肉眼可见的有力,胸膛上遍布着细密的汗珠。
动物一般都特别怕热,赏南想道。
没说什么,赏南爬上了简陋还硌脚的铁架爬梯,床被他摇晃出了嘎吱声,萧睚闭着的眼睛立马就睁开眼了,里面一点睡意都没有。
只不过,等萧睚朝爬梯处看过去时,那男生的上半身已经瞧不见了,只剩下一只被铁架硌出一道红痕的脚板,另外一条小腿在半空中翘起来,膝盖应该是跪在床上,过两秒钟,那男生躺下了。
到凌晨两三点时,宿舍里再热,大家也都沉沉睡过去了,只剩下宿舍楼后面那片野地发出连绵不绝的虫子叫。
没过多久,睡梦中的赵建波突然高声喊道:“给老子进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赏南是第一个被惊醒的,心脏跳出不正常的频率让他赶忙坐起来慢慢缓,之后就是有起床气的钱雄随便从乌漆麻黑的地上抓了不知道是谁的一只拖鞋,扑到赵建波床上按住他往他嘴里塞,“操//你妈我非弄死你。”
隔壁床的忙爬起来推开钱雄,“**说梦话呢。”
赵建波也醒了,乍然一看见面目狰狞的钱雄,以为在做什么噩梦,对钱雄又是挠又是踢。
钱雄把拖鞋丢地上,黑着脸回到了自己床上。
这么一闹,宿舍里八个人基本全都醒了,默不作声甩脸子的钱雄,在众人都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笑起来,对赵建波说道:“**,你他妈以后再大半夜说梦话,我就抓一把屎塞你嘴里!”
赵建波无所谓地耸耸肩,“无所谓咯,我会一边吃屎一边朝你吐口水。”
“草!”
赏南默不作声,只觉得烦,他想搬出去住,但他没有钱。
“让我中个彩票吧。”
[14:这是违规操作,我下午就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幸好只闹腾了这一小会儿,安静下来后,赏南继续睡觉,只是刚要进入睡眠,赵建波刺耳的大嗓门再度响起。
“我靠……”赵建波发出来的声音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还在努力叫唤的鸭子。
赏南这才觉出不对劲,他迅速坐起来,地上站着满满当当的人,他们手中的武器模糊又令人感到恐惧,不止赵建波被他们从床上拖下来揍,还有下铺的钱雄和金新华,甚至连还没完全醒过来的李赛赛、纪一和张咚咚也被直接从上铺扯了下来,他们几乎都还没从疼痛中缓过神,拳头就如雨点一般落在了他们身上。
在乱糟糟的场面上,赏南看见大黄牙,大黄牙也看见了赏南,他伸手便要去拖拉赏南的脚腕。
“啊!”他惨叫一声,缩回了手。
赏南眸子冷冷的,他手中抓着一把可伸缩的美工刀。
大黄牙捂着不断冒血的右手,他的惨状让旁边的人注意到了上铺还有个人没照顾到呢。
他们手中的管子也是可伸缩的,抖一下,多出来的管子变成了软的——他们试图用这个将赏南缠住拖下来。
但他们从一进311宿舍就直冲能见度高的床位,一号床比二号床更暗,他们忽视一号床更甚,所以当被对方一脚踹倒时,被踹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被谁踹了。
萧睚运动裤的腰带甚至都没系上,他站起来,抬手就抓住一只瘦猴儿后脑勺的头发,转身面向了赏南的床位,萧睚看了眼赏南,直接将瘦猴儿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了床栏上,整个床架都为之晃动,“砰”的一声,瘦猴儿就倒在了地上。
拥挤的宿舍,来了快二十个人,个个都是不务正业整日打架斗殴的惯手,没什么技巧可言。
发现大黄牙所说的那个大高个居然在宿舍,他们立马丢下了宿舍里其他人,都扑向萧睚。
萧睚虽然个子高,可他动作灵活,闪避极快,每次出手,都能打得人半晌难以爬起来,屋子里的昏暗和混乱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发挥。
大黄牙靠在门口的墙壁上,发现自己这边的人明显处于下风,一群人打不过对面一个人,他咽不下这口气,从旁边人手中直接躲过一根钢棍朝萧睚的后方慢慢挪过去。
赏南眯眼看着大黄牙,预测了大概距离之后,他握着刀,用让人疼但不会让人死掉的力度,往大黄牙的肩膀上扎了一刀。
大黄牙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赏南北他这一嗓子直接吓得刀都掉在了地上。
听见声音的萧睚回过神来,他狭长漆黑的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大黄牙甚至来不及后退和求饶,萧睚跳起来一脚就踹在了他的右脸,大黄牙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把摆放洗漱用品的铝架直接撞翻在地。
已经被打得爬不起来的赵建波目瞪口呆,“我去……”震惊归震惊,他艰难地在混乱中爬起来给了大黄牙一顿乱拳。
有萧睚当靠山,之前被摁在地上挨打的几人也都爬起来开始还手,不过也只能捡捡被萧睚打到残血的“边角料”。
和下午一样,只不过这次被打得抱头鼠窜的人数更多,而本来就不算整洁的宿舍此刻更是堪比垃圾场——除了萧睚和赏南,其他人都是鼻青脸肿,地上全部都是口水血迹,鞋底携带的泥巴,以及满地的鞋子还有倒下来的铝架上掉下来的牙刷和杯子,当然还有他们的脸盆和毛巾,脸盆大多被踩碎成了几大块。
赏南从床上下来帮大家一起收拾,把鞋子摆回去,把铝架扶起来,能用的都捡起来。
张咚咚在洗手间接了盆水回宿舍给大家擦脸,他一边拧毛巾一边抽泣,“我爸妈都没这么打过我。”
他左颧骨上一大块淤青,把左眼都挤成了一条缝。
赏南从他手里把毛巾拿走,“我帮你擦吧。”张咚咚的眼泪流得停不下来。
除了赏南和萧睚,钱雄受伤最轻,他脑子活反应快下手狠,他用拖把把宿舍地面飞快拖了干净,好半天没说话的他突然出声说:“我要准备一盆屎放在宿舍,下次他们再来我就用屎扔他们。”
李赛赛从地上把他的眼镜摸起来戴上,“你是他们派来的卧底吗?”
张咚咚破涕为笑。
气氛瞬间缓和,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复盘这次的被群殴,并且热烈讨论着下次如何反击,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找老师既然没用,那他们就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解决问题,钱雄的方式例外。
萧睚穿上了一件无袖T恤,他弯腰从地上捡起美工刀,把刀刃收了回去,拍了拍在埋头给大家擦牙膏外壳的赏南。
“你的刀。”
赏南把刀接到手里,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谢谢。”
“没,是我应该谢你。”
萧睚指的是刚刚赏南出手用刀扎大黄牙,虽然大黄牙不至于伤到他,但没人会喜欢挨打。
“你打架好厉害,专门练过吗?”赏南发自内心地佩服萧睚,出手又狠又快,身上的野性藏都藏不住,十分具有冲击力。
“没有。”
每只狗生来就会打架,实力够不够强全看基因。
“天快亮了。”赏南没话找话。
萧睚没回答他,站在桌子旁边往书包里丢了两本等会上课要用的教科书,他们是动物医学专业,但大一都是些基础专业。
[14:这应该难不倒你,因为我刚刚发现,你原本在专业方面的记忆解锁了,这次,别说是给一头牛接生……]14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这个世界里,南南没有给牛接生过,那是上一个世界的经历。
幸好,赏南的注意力全在它的前半截话。
“那省了我不少力气。”赏南心情轻松起来。
赵建波看着外面的天已经变成了天亮前的浅灰色,“我他妈还没这么早起过床呢!”
李赛赛:“你不是自愿的,你是被人打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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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睚最先离开宿舍,不到七点,他就拎着书包走了。
赏南也加快换衣服的速度,跟着追了上去。
九月开的学,军训半个月,时间已经步入了九月下旬,可天气仍旧炎热,也就早上七八点的时间段会凉爽一点。
赏南体质不好,没觉得凉快,只觉得冷飕飕的,于是穿上了提前准备好的薄卫衣,有些大,像罩了白色口袋在身上,完全是靠脸撑着。
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萧睚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一起吧。”在这个世界,赏南决定做主动的人。
萧睚没拒绝,继续往前走着。
淡淡的晨光落在萧睚的侧脸,他一半脸在明,一半脸在暗,下颌有一道很浅的血痕,更增添了几分他生来的桀骜不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