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站在他们中间, 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左右为难。
犹豫片刻,他还是决定接过严时律手中的保温桶。
可他刚伸出手,贺骁就拦在他面前, 急忙道:“快拿着,奶油要化了。”
这是是外地一家很火的网红奶茶店,前不久终于在A市开了分店。开店第一天, 甚至有人不惜排队8小时, 就为了喝一杯奶茶。
上次白念和季小泽出门准备买, 本以为大半个月过去,排队的人要少一些,但一看还要排3小时, 白念就又放弃了。奶茶而已, 也不是非喝不可。
但没想到贺骁竟然跑过去帮他买了……
白念心情有些复杂, 问贺骁:“你排了多久啊?”
“3个……也没有多久,”贺骁硬邦邦地说,“你快喝, 店家说要在半小时内喝完,马上就要超过半个小时了。”
白念:“我不……”
他话还没说完, 贺骁就二话不说把奶茶塞进了他手里。
“贺骁!”没想到他这么霸道, 白念着急把奶茶还回去,“你别给我, 我不要……”
“不要就扔了。”贺骁根本不接, 一下退了好几步, 他看了白念一眼, 凶悍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窘迫, “之前打人是我不对, 我也给那小子道过歉了, 你、你别生我气了行吧?”
“我生气又不全是因为……”
白念一愣,接下来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他呆呆地看着前方,一时间竟然忘了反应。
“那你是因为什么?”贺骁问他。
白念没有回答,只是一脸茫然地想着:严时律怎么走了?不是要和他一起吃饭吗?
“算了,我不问了,反正都没有什么好答案。”送出奶茶已经是一大进步,贺骁害怕自己又把关系闹僵,说完后便转身走了。
剩下白念独自站在门口,他手里握着奶茶,脚下放着保温桶,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过了好久,他这才回过神来,拎起保温桶回到画室。
他发消息问严时律:你还吃饭吗?
等了一会儿,那边才回复:不了。
白念愣了一下,这才慢吞吞打字:哦,那我自己吃了。
对方没有再回复。
白念打开保温桶,拿出一个个装满食物的餐盘。不知怎么的,他觉得今天李卓阿姨没怎么发挥好,不然为什么这些他之前很喜欢吃的菜,今天却令人食不知味?
白念又喝了一口奶茶,觉得也很普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喝。
等他停下筷子时,还剩下一大半食物。直接丢了也太浪费了,白念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把剩下的当晚餐。
现在天气凉了,放一下午不会坏,到时候去食堂用微波炉热热就可以了。
白念收拾好餐盒,继续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大一大二大多是造型基础课,今天的作业是素描基础,老师留了一个石膏胸像给他们。
经过中午这些事情,白念本来还有些浮躁,然而一旦拿起画笔,他很快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再也无暇关注外界的变化。
等他完成作品,已经是晚上十点。他今天做的是精微素描,比平时多花了不少时间。
白念揉了揉僵硬的肩膀,起身伸了个懒腰,带着保温盒去了食堂。
也是画画晕了头,等他走到食堂门口才反应过来,这个点儿食堂早已关门,根本没地方用微波炉了。
白念站在食堂门口,一时间有些茫然。那该怎么办?丢了吗?可是还有那么多……
白念在食堂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找了个长椅坐下准备吃饭。
幸运的是这个保温桶功效还不错,饭菜虽然没了热度,但也不至于冰凉。
这点细微的惊喜让白念有些高兴,他刚夹起一块肉,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你在干什么?”
白念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严时律。他穿着件黑卫衣,背着书包,眉头一皱,一副谁惹到了他的嚣张表情。
白念有些茫然,磕绊了一下:“吃、吃饭呢。”
严时律过来一看,面无表情地摸了一下餐盒外壳,脸色更冷了:“你就吃这个?”
“毕竟中午没吃完,”说起这个,白念也忍不住有些委屈,“谁让你拿了这么多,又不陪我一起吃……”
严时律没什么表情:“不是有贺骁吗?”
此话一出,现场短暂的安静了一瞬。
白念眨了眨眼,表情茫然:“关贺骁什么事?”
“……”
“算了,没什么。”
严时律别过脸,神情有些尴尬。
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突然就提起了贺骁……
“他自己过来的,”白念捧着手里的餐盒,小声嘟哝,“我又没有和他一起吃饭。”
严时律愣了一下:“你没留他吃饭?”
白念:“我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吃饭?”
严时律没有回答,这次沉默的时间比之前更久了。
白念趁机低头夹了块儿红烧肉。
他很喜欢吃卓姨做的红烧肉,油润软糯,肥而不腻,吃再多都不够。然而这一次,白念才刚挑起红烧肉,就被严时律拦了下来。
白念:?
严时律:“跟我来。”
“去哪儿?”白念有些茫然,“我饭还没吃完呢。”
严时律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眼中藏着他读不懂的情绪。
白念不满地嘟哝了一声,但还是带着饭盒和他一起离开了。
他跟着严时律从博雅湖走到了西门,后门的小吃街一片灯火通明,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味儿。
路过一家卖串串香的路边摊,白念没忍住诱惑,咽了咽口水。
距离他上次用餐已经是10个小时前,他是真饿了。
“想吃?”严时律停了下来。
白念收回视线,克制地摇头:“没,我就看看。”
他还有这么多饭呢,串串哪天都能买,饭过了夜就不能吃了。
严时律却往前走向了摊位:“老板,麻烦给我一份。”
摊主拿了个一次性纸筒过来,热络道:“帅哥,想吃什么?”
严时律看了一眼,不太熟练地点餐:“一样来两串。”
“好嘞!”
买完串串后,白念又被严时律带着穿过一条小巷,从巷子里上了店铺二楼。
白念一边跟在后面,一边有些茫然地想,在往上就是居民区了吧?难道严时律在校外租了房子?
“到了。”严时律在门口输入密码,防盗门“咔哒”一声打开,感应灯亮起,照出了房间的全貌。
这是一个大约50平米的房间,门口摆着一张长沙发,靠窗的部分摆着电脑,似乎是工作区。
“这是我合作伙伴的游戏工作室,”严时律说着,拧开了手边的一道门,“茶水间有微波炉。”
白念这才反应过来,严时律是要带他热饭。
不锈钢不能进微波炉,幸好严时律买串串时多拿了两个餐盒,这才勉强解决了问题。
此时已经接近晚上11点,白念和严时律坐在工作室的小桌子上吃饭。楼下的小吃街依旧热闹,越发衬得楼上的工作室安静异常。
白念吃着餐盒里的剩饭,惊讶地发现中午他觉得不好吃的食物,现在却变得美味异常。
他吃得太快差点被噎着,又急忙喝了两口汤,这才终于从饥饿中缓过神来。
抬头一看,严时律正坐在对面,双手交叠放在桌沿,几乎没怎么动手里的串串香。
见他看着,严时律抬手把纸筒往他面前一推,分享的意味很明显。
白念有些意外:“你不吃吗?”
严时律:“太辣了,我吃不惯。”
这话不算说谎,此刻他冷白的皮肤上一抹明显的红,给他冷清的脸染上了一丝罕见的艳丽。
白念也没和他客气,一个人消灭了大半桶饭,还有半桶串串香,被撑得几乎要扶着肚子走路。
回寝室的路上,白念摸了摸肚皮,表情有些尴尬:完了,这下他肚子真的鼓起来了。
不过晚上校园巴士停运了,他一路走回去,应该也能消耗一些热量吧?
夜晚的校园静悄悄的,白念和严时律并肩走在博雅湖畔,鸳鸯在湖边入眠,夜风吹过垂柳,周围一片静谧,白念也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突然间,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白念拿出手机走到旁边,冲电话那头喊了声爸爸。
对于白念的白文浩,严时律没有太多的了解。只知道对方曾经是A大的经济学教授,白念母亲去世后,他突然辞掉经济学教授的工作,南下进入企业当高管,白念也和他一起搬了家,在外度过了三年。
严时律曾经问过自己父母,白叔叔为什么要搬家,然而父母却只是摇了摇头,留下一声叹息。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这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也就没再关注。
这通电话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白念就挂断电话回来了。
严时律:“你爸找你?”
“嗯,”白念把手机装进口袋里,若无其事道,“他问我什么时候转专业。”
他语气轻快,甚至还冲严时律笑了一下,仿佛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严时律沉默地看着他,却问:“那你想转吗?”
白念脸上故作轻松的笑容消失了,很久后,他才摇了摇头,说不想。他继而补充道:“我爸爸中秋节要来出差,我到时候和他说。”
严时律点点头,不再多言,安静地陪他往寝室走去。
此时已经接近晚上11点,白念背着书包走在灯下,被路灯拉出长长的影子。那一瞬,严时律仿佛看到了四年前,他们一起下晚自习回家时的场景。
“你在南方……”严时律顿了顿,问了一个有些越界的问题,“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啊,”白念点了点头,语气轻松道,“那边没风,也不冷,就是没有冬天,也看不到雪。”
严时律:“其实A市也很少下雪。”
“嗯,我知道,”白念点头,“但一年总有一两次吧。”
严时律想说,A市冬季少雨,去年就没下过雪。但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不知怎么的,他不想看到白念失望的表情。
接下来没有谁再说话。
严时律安静地走在路灯下,目光却时不时落在白念身上。
白念揉捏着手里的企鹅玩偶,没有注意到身旁那道关切的眼神。
其实在南方那三年,他过得算不上多好。
当时他刚过十五岁,母亲病逝,父亲忙于工作,他去了新城市,没有任何朋友。
爸爸工作忙,他就努力做一个乖孩子。他不给家长添麻烦,但也度过了一个相当孤独的青春期,他的社恐就是在高中时期重新回来的。
不过现在都过去了……
白念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等到中秋节说服爸爸,允许他不转专业,继续学美术……?
他身前突然一软,然后跌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中。
一触即离的,带着淡淡冷香的拥抱。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白念愣了一下,过了许久,他这才仰起头,清澈的眼中满是茫然:“你为什么要抱我?”
“抱、抱歉,”严时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有些尴尬地松开手,连自己也感到意外,“就是觉得你可能需要。”
白念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最后只是低着头,很轻地“哦”了一声。
严时律别过脸,下颌线拉出一条紧绷的线条,不再说话。
二人并肩走向寝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
“卧槽,已经抱上了??”在他们身后不远,一个男生惊讶地睁大双眼,“骁哥,那你不是没有机会了?”
“我要什么机会?”贺骁连忙反驳,眉头皱得紧紧的,“我又不喜欢他!”
“那你干嘛总围着白念转?”
“我、我那是看他不顺眼,故意找他麻烦!”
“可你还还大老远跑去排队给他买奶茶。”
“我打了人,我道歉不行吗?”
“这样?”
“不然你以为是怎样?”贺骁沉着脸,凶悍得像是一只发怒的狮子。
吓得旁边的男生连摇头。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以为,骁哥你说得都对!”
贺骁抬头看向那两道远去的身影,整个人都烦躁得要命。
犹豫片刻,他转身往宿舍相反的方向走,进入了后街刚开的一所酒吧。
凌晨,贺骁借着酒劲儿拨通白念手机。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冰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
翌日上午,白念在宿舍楼下“砰砰砰”的篮球声中醒来,他眯着眼睛看了眼时间,然后关闭了手机的飞行模式。
白念社恐,而且他的社恐有严格的等级划分。
主动和别人打招呼、开口问路、咨询服务员,属于稍微努力一下就能克服的。
上课被抽到回答问题,不得不在公众场合发言,属于很不想做,但因为外界影响不得不做的。
而给不太熟悉的人打电话,毫无疑问可以排进他的社恐行为前三,属于能避免就一定不会发生的事情。
他睡觉一定要开飞行模式,因为讨厌在半梦半醒中被铃声闹醒,他也不喜欢接到陌生人的电话,社恐最严重的时候,白念甚至根本不接陌生号码来电。
高二时,他爸爸的秘书和他联系,用的是一个陌生号码。白念以为那是推销电话,挂了对方整整一周的电话。直到后来他们在家里见面,白念这才知道,自己爸爸有了一位秘书,会帮忙处理一些他生活中的事务。
后来那位哥哥改用微信和他交流,这才显著提高了沟通效率。
“嗡嗡嗡——”
白念刚取消飞行模式,季小泽电话就打了进来:“好家伙,总算打通了,你才起床吗?”
“嗯,刚醒。”白念坐在床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声音发软。
“来游泳馆吗?”那边似乎有些吵,季小泽不得不加大了音量,“你不是要学游泳吗?正好过来练练。”
“现在?”白念抬手看了眼时间,茫然道,“谁大早上游泳啊?”
“你等着啊,我给你看谁。”季小泽打开手机免提,那边霎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喝彩声,还有女生很明显的尖叫声。
白念没反应过来:“谁呀?”
“你室友贺骁呗,”季小泽说,“他不是游泳队的吗?正好可以教教你这个旱鸭子,免得你期末考试挂科。”
白念:“不了吧……”
他不是很想和贺骁扯上关系。
季小泽:“那你游泳考试过不了怎么办?”
“游泳虽然是必修课,但只占体育成绩的十分之一,”白念不太在意,“那十分我会在太极拳里补回来的!”
季小泽:“……”
“也行吧,”季小泽不再勉强,“那我先挂了。”
“嗯,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