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每周有两节体育课,一节是必修课游泳,一节是他自己选的太极拳。
太极拳很不抢手,基本都是别的课没选上才被迫来上课的。但白念还挺喜欢的,因为这没有什么运动量,很适合他这种懒人。
可惜还要上游泳课……
白念叹了口气,从衣柜里拿出了长袖泳衣泳裤,和那些花式各样的泳衣比起来,白念的泳衣堪称保守中的战斗机,从头包到脚,甚至还被季小泽嘲笑是去潜水的。
但白念觉得很有安全感,每次体育课,他就穿成这样趴在浅水区,努力聆听着游泳老师的教诲,做出一副非常用功的表情,然后心安理得的,浑水摸鱼。
大课老师不像健身房私教,会包教包会。大部分都是把该说的都说完后,剩下的就全凭学生造化。
而白念明显是非常没有造化的那一类。
季小泽原本就会游泳,见白念怕水,还拍着胸脯保证教他学会。然而整整4节课过去了,白念在水中还重得像是一个秤砣。
季小泽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孺子不可教也”,于是很委婉地表示自己能力不足,建议白念去找一个游泳专业的学生拯救。
白念没有放在心上。
他双手扶着泳池边,一边划水一边想着:他本来就不是一定要学会游泳,毕竟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他这个不会水的,大不了以后永远不靠近水边就好了。
白念心安理得地摸着鱼,却没想到游泳老师突然走到他身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白念啊白念,你都上了4节课了,怎么连漂浮站立都还学不会?”
此话一出,泳池里几十号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白念脸颊霎时火辣辣的烫,恨不得把脑袋埋在水里。
他尴尬又委屈,忍不住埋怨:“那么多人,老师你怎么只注意我啊……”
老师:“整个班里只有你穿成这样,我不注意你注意谁?”
“???”
白念大吃一惊,没想到竟然是他泳装惹的祸!
“看你穿得这么专业,我还以为来了个高手呢!”游泳老师哼了一声,不满道,“结果一看,嚯,你根本就是个秤砣,连浮都浮不起来。”
大家都被老师的幽默逗笑了,白念却羞愧难当,恨不得当场消失不见。
泳衣是爸爸的秘书帮他买的,他不知道价格,只觉得足够低调,不会惹人注目。却没想到,在大家都穿着清凉的环境中,他这种保守反而成了一种高调。
“下次,”白念磕巴了一下,保证道,“下次我一定会飘起来的。”
游泳老师没接话,背着手离开了。
白念大受打击,在浅水区试了一遍又一遍,依旧重得像是一个实心秤砣。
“唉。”下课回到寝室时,白念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顾清辞问他,“不开心啊?”
白念摇头,郁闷道:“游泳怎么这么难,我都上四节课了,连漂浮站立都还不会。”
顾清辞:“我可以教你。”
顾清辞帮了他不少忙,白念不好一直麻烦他,摇头道:“我让季小泽教我了,他水性很好。”
“是吗?”顾清辞抬起头,一双琥珀色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嗯,”白念点点头,有些心虚地说,“我们约好了联系时间。”
顾清辞没再说话,似乎默认了这种说法。
然而实际上,季小泽已经彻底把他放弃治疗了。
季小泽之前督促他练习了好久,他也没有什么进步,白念不好再麻烦季小泽,只得自己偷偷去游泳馆练习。
他特意选了没人上课的时候,游泳馆里静悄悄的,只有稀疏的几个人在深水区游泳。
白念松了口气,连忙钻进浅水区练习。
没过多久,有个小朋友抱着游泳圈过来了。游泳圈花花的,小朋友小小的,那双小短腿却瞪得特别起劲儿,像是一只灵活的小鸭子。
白念有些心动,偷偷拿起旁边一个没人用的游泳圈训练。
却不曾想小朋友朝他游了过来,一双湿淋淋的大眼睛看着他,天真又残酷地问:“大哥哥,你还要用游泳圈呀?”
“咳……”
白念那点儿浅薄的自尊心开始作祟,让他不得不丢了游泳圈,继续徒手练习。
他现在能扶着岸边漂浮,然而一旦双手松开,双脚离地就不行了。当他在浅水区找到足够的安全感后,白念决定松开池壁,开始练习漂浮站立。
浅水区也就一米深,两三岁的小朋友都比他游得好,他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白念深吸一口气,放开池壁,然后把脑袋埋进了水里。
池水一寸寸淹没了他的身体,恍惚间,尘封已久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
破旧的孤儿院里,一道道稚嫩又残酷的声音响起:
“他怎么一直不说话,是不是哑巴啊!”
“喂,哑巴!是不是你偷了我的玩具!”
“你们别急,我有办法让他回答!”
紧接着,无数双手按住他的脑袋,把他拽进了盛满水的洗脸盆中。
小小的一汪水,却变成了他的致命阴影。
“咕噜咕噜……”
白念睁大双眼,努力地挣扎着。然而不管他如何努力,潮水都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他一点点往下沉,那一刻,白念仿佛看见世界在他脚下张开深渊……
恐惧再次攫取住他大脑,白念慌乱地挣扎起来,几乎耗光了肺部储存的最后一口空气。
就在他几乎快要放弃时,一只手突然破开水面朝他伸来。
求生本能让他抓紧这双手臂,终于从池子里站了起来。
“咳咳咳……”
他鼻腔和嗓子里都抢了水,难受得要命。
“你怎么回事?!”白念刚回过神来,头顶就劈头盖脸落下一道呵斥声,“浅水区都能淹水,可真有你的!”
贺骁一脸凶悍地看着他,语气很严厉,但紧紧钳住白念身体的双手,却透露了他的紧张。
白念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后只是低下头,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贺骁皱着眉,似乎更生气了,“你一个人跑来学游泳,不知道很危险吗?”
白念:“可泳池里有救生员……”
贺骁:“救生员也有疏忽的时候,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白念不说话了,嘴巴抿得紧紧的。
看着白念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贺骁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还给我闹上脾气了?”
白念抿了抿唇,小声反驳:“我没有。”
贺骁:“要学游泳怎么不让我教?”
白念:“我……”
贺骁:“趴好,老子可是游泳专业的,比你们游泳老师都教得好。”
白念不想让他教,径直抽回手臂,倔强道:“不用了。”
贺骁正要生气,然而当他看到白念戴着泳帽的侧脸后,突然愣了一下。
软乎乎的脸蛋,湿漉漉的脸颊,突然和记忆中的那一幕重合了起来。
贺骁皱了皱眉,疑惑道:“你之前是不是会游泳?”
“……”
很难不相信,贺骁说这话不是在嘲讽他。
白念有些无语:“你觉得我像是会游泳的样子吗?”
贺骁:“那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贺骁盯着他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有些烦躁起来,指控道:“那你怎么长这样?”
白念:“?”
他长什么样还要你批准不成?
这人怎么这么霸道啊!
白念不想理他,转身就走。却被贺骁一把抓住了胳膊:“跑什么跑,都说了我教你。”
“浮漂拿着,先收腿,然后再站起来。”
“不错,再丢了浮漂试试。”
“身体放松,别僵着。”
“水不可怕,你越用力,越排斥,水给你的反馈也就越强。”
“不要抵抗,试着和它融为一体。”
白念在贺骁的高压下被迫在水里跑了很久,简直比死还要难受。然而神奇的是,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漫长失败后,他竟然可以做到漂浮站立了!
不借助外力的,完全靠他自己的!
白念眼睛亮了起来,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
“你看看,谁说你学不会的?”贺骁简直比白念本人还得意,“教你的人不用心而已。”
白念有些开心,又有些尴尬:“谢谢你啊……”
“还知道谢我呢,看来还不算完全没良心,”贺骁揉了揉他戴着泳帽的脑袋,懒散道,“我还有训练,先走了。”
然后双臂按着池壁一撑,双臂和腰腹部霎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干脆漂亮地出了水。
白念本以为贺骁会趁机提出什么要求,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什么也没说,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白念愣了一下,这才对贺骁背影说:“训练加油。”
……
又练了一个小时,白念这才从泳池出来,去淋浴间洗完澡回了寝室。
他没有健身包,湿泳衣都是用一个防水袋装着放进书包。担心把衣服捂臭了,白念通常都是一回寝室就开始洗衣服。
但是这一次,他刚打开防水袋,同专业一个女生突然联系他。
-赵海灵:白念,你在寝室吗?
-没有白念:刚回来,怎么了?
-赵海灵:太好了,你寝室里有大白吗?我在你们楼下写生,刚用完了颜料,回寝室拿又太远了,你能不能借我一个?下次我还你俩。
-没有白念:不用这么客气,我帮你拿下来。
-赵海灵:太感谢了![猫猫头叼玫瑰]
白念把湿泳衣挂在椅子上,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一盒大白,下楼去找了同学。
他这才知道,赵海灵最近在做一个项目,要画遍学校的流浪猫。这次听说他们男生寝室楼下有只流浪猫,这才拿着画板跑了过来。
“你画多少了?”白念有些好奇,蹲在画布面前看。
“才画了我们院的大橘,医学院的小奶猫,这只是第3只。”说到这里,赵海灵叹了口气,“项目比我想象中花时间了,估计等我毕业才能画完了。”
白念想了想,又问:“理学楼附近有只黑猫,你画过吗?”
赵海灵摇头:“还没呢,我都不知道那边有猫。”
“我之前遇到过一次,”白念说,“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帮你画那只猫。”
“你要帮我?”赵海灵睁大双眼,腾一下站了起来。
白念被她夸张的反应吓到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脸有些红:“如果你不方便,那也可以你自己画。”
“没有没有,怎么会不方便呢?”赵海灵拉着他的手,高兴得跟中了彩票似的,“你能帮忙真的太好了,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向我提!”
白念想了想,试着文:“那幅画我想自己留着,可以吗?”
“可以啊,”赵海灵一口答应,“版权和所属权都是你的,你让我拍个照就行。”
白念点点头:“那就好。”
和赵海灵商量完细节后,白念转身回了寝室。
寝室门没有关,白念刚走进去,就看到顾清辞和严时律站在他座位面前,双方表情都很凝重,透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
白念愣了一下:“你们怎么了?”
严时律转头静静地看了他好几秒,这才淡声道:“没什么。”
说完后,他也不等白念回答,就回了自己座位,带上了耳机。
白念没听懂,又抬头看顾清辞。
“别担心,没什么的,”后者笑了笑,似乎也没有打算详谈,“只是聊了一点事情。”
“哦。”
白念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见他们不愿回答,也不再追问,撩起衣袖把泳衣洗了。
只是这天晚上,白念总觉得严时律和顾清辞似乎想对他说什么,但又碍于寝室里又别人存在,这才没有开口。
然而一直到晚上关灯,白念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难道只是错觉?
算了,不管了。
白念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放在枕边,戴上眼罩睡了过去。
直到此日清晨。
白念起床去食堂吃早饭,严时律也跟着追了上来。
“吃早饭呢?”白念和他寒暄。
严时律却不回答,只是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仿佛在考虑什么天大的事情。
白念又问:“你有事?”
严时律这抬起头,一脸慎重地说:“你别和顾清辞走太近,他对你不安好心。”
白念:“他怎么了?”
严时律却没有回答,见白念一直盯着他,才有些不熟练地说:“没什么。”
白念都要被他弄迷糊了:“既然没什么,那你怎么知道他不安好心?”
严时律表情有些尴尬,硬着头皮道:“因为他做了一些事情。”
白念:“他做了什么?”
严时律却不回答,只是说:“总之,你别对他毫无防备。”
他要防备什么?顾清辞那么好,又怎么对他不安好心了?
白念挠了挠头,心中一片茫然。
他还以为是严时律一个人抽风,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就在当天午休时,顾清辞突然来画室找他,说有事情要跟他说。
“怎么啦?”白念放下画笔出来。
顾清辞神色严肃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和严时律是初中同学,但我建议你,以后不要和他走太近了。”
啊?怎么顾清辞也开始说这种话?白念不解:“为什么啊?”
顾清辞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这才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别太惊讶。”
白念努力保持表情的镇定:“你说。”
“昨天下午,你不是去游泳馆了吗?”
“是的。”
“回来后,你把穿过的泳衣,放在椅子上晾着,对吧?”
“嗯,因为有同学找我借颜料,我先下去拿给她了。”
顾清辞:“我就是在那时候回的的寝室,然后我看见……”
白念心脏也跟着提了起来:“看见什么?”
“我看见……”顾清辞湿热的鼻息喷洒在他颈侧,一字一句道,“我看见严时律在闻你的泳裤。”
白念霎时倒抽一口气:“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