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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孤容眉头一皱, 暗暗眯眼,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他们师徒四人里,必定有鬼。
然而他暗中观察, 只见师尊神色自然从容, 正同洞天里的傀儡总管吩咐, 四人离家后, 今日洞天里如何布置。
离池沉默冷淡, 至于神情……他那面具遮得严严实实, 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话说回来, 离池和沉鱼靠得实在太近了, 这小子丝毫不知道男女避嫌,简直碍眼。
青年眸光稍带冷意,心里严重怀疑,离池就是那个鬼。
事实上, 即使没有此次怀疑,谢孤容也早就看不惯这自由散漫的小师弟。一直筹谋该如何纠正对方的桀骜性子,好正经回归师门。只是碍于自己也在筹谋转门, 不好开口罢了。
剑修的目光最终落在少女身上。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 眼底的冷意随之淡去。
就如洗了眼睛一般神清气爽, 他对离池有多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沉鱼在他眼中就有多么可爱纯粹。
少女没有休息好, 时不时偷偷捂嘴打个哈欠,眼中水光朦胧, 似乎是打哈欠带出的泪水。一番姿态十分娇俏可爱。
昨日之后,他尚未联系过沉鱼。
主要经历那般事件后,心中微妙, 着实不知如何开口。
在他安顿下来之前,最好同沉鱼一直保持一定距离。
青年在心底压下想要对少女说的话,他记性很好,这些话可以记在心底,待时机到时,一一说给她听。
啧。
面具背后,少年不悦地皱眉。
谢孤容在看沉鱼,离池刚才则一直在看他。
其实离池原本也在看沉鱼,而且有面具遮挡,他看的更加光明正大。
结果看着看着,发现大师兄也在偷看他未合籍的道侣。
这合适么?
他看沉鱼天经地义,谢孤容却算什么东西?
离池顿时皱起眉头。
他与谢孤容初见时便知彼此合不来,但井水不犯河水,可若是谢孤容挑衅……
呵。
鬼面夜叉何时畏惧过对手。
沉鱼昨晚本就没休息好,谢孤容居然还如此不懂事的以目光骚扰她,这叫离池心中杀意渐起。
他从不觉得杀戮同门有何错处,只是懒得做罢了。
谢孤容敏锐地察觉到来自师弟的杀意。
并且,精通人心的大师兄瞬间明白,这定与沉鱼有关。
——或许这便是男人的直觉。
“若是不想去,现在开口还来得及。”他肃容道,“莫要到了祭坛再后悔,又叫师门出丑。”
离池嗤笑,语气略显讥诮:“葬仪脉还有半分脸面可言?”
少年嗓音清透好听,便是毒舌嘲讽人,也显得特别。
沉鱼正在悄悄打哈欠,听到俩师兄弟对话,顿时半点困意也无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两人根本没有一个在乎葬仪脉,现在当着师尊的面大放厥词,简直狂悖至极。
但确实挺有相声效果的。
沉鱼忍住笑意,努力做出严肃表情,随后悄悄看向师尊。
银发祭司换了黑底绣有红色祥云的正装,气质不再清冷出尘,而变得森严尊贵,银发以珠玉金冠束起,看起来愈发显得深不可测。
然而就是这位葬仪脉的头面人物,此刻居然微笑地看着两位弟子,根本不以为意。
沉鱼:……
这个家除了她,到底还有人在乎葬仪脉的尊严么?
照这样的剧情发展,离池和谢孤容哪天以剑锋对准彼此,月微尘指不定都能在旁边微笑着做裁判,为双方鼓气。
察觉到沉鱼惊异目光,月微尘偏头道:“葬仪脉并无严苛规矩,人人皆有发言自由。”
???
这是言论自由的问题么?
“今日打扮很好看。”月微尘欣赏地看着她,目光坦诚,“缃色罗裙很适合你。”
银发青年的视线,含着由衷真诚,并且自然坦荡,不会令人觉得半分冒犯,或者过分狎昵。
固然非常得体,但是……
正常师尊会这样看徒弟么?
离池始终以余光关注沉鱼这边,因此第一时间发现月微尘在偷鸡。
他果断放弃正面战场,回防老家:“和你的发带也很称。”
情急之下,少年插.入话题的方式稍显生硬。
他选择的搭讪内容,则更微妙。
毕竟这发带是月微尘送她的,上面甚至还有他的监控。
这个秘密,目前似乎只有沉鱼和月微尘自己知晓。
谢孤容本在奇怪,自己这刺头小师弟,如何便选择退缩,直到他随着离池目光看向沉鱼,才瞬间明白,原来如此。
大师兄认真赞美:“你今天确实很好看。”
沉鱼:……不愧是你。
离池:?
少年看谢孤容的眼神先像看个傻子,随后又重归平淡。
傻子更好。
没有竞争力。
唯独月微尘笑出声:“噗。”
谢孤容:?
沉鱼今早确实很好看。
她穿着浅黄色衫裙,发带中的玉珠被她取下,替换为清晨新摘下的白色花朵,显得她面庞娇小,气质清雅可人,十分养眼。
这不该夸么?
“孤容言之有理。”月微尘笑道。
离池觉得月微尘话里有话,可沉鱼的美貌无可置疑,便没有开口。
于是暗潮汹涌的临行时刻,因大师兄的精彩发挥,而松快不少。
*
镇邪仪式整个归古剑派都要举行,以小宗为单位分别认真举办,如栖月阁负责自家田地,暗门主场则是在镇危峰。归古剑派家大业大,小宗体量几乎都与外面的小门派等同,因此祭祀具体内容,基本各玩各的。
此次暗门的镇邪仪式,在镇危峰顶举行。
镇危峰高约九千六百六十六丈,乃是归古剑派第一高峰,高耸入云,峰顶气候极端恶劣,灵力狂暴,非筑基期以上修士,甚至无法接近。
便是已经筑基,也得在前辈庇佑指引下,方能安全抵达。
沉鱼穿得一身裙子,好看归好看,可要是没有三位保镖,只怕此时打道回府的心思都有了。
她爬到半山腰,终于忍不住吐槽:“长老们到底如何想的,是觉得暗门人均金丹期修为么?”
他们距离峰顶还有五千丈,周围环境现下已然飞雪雷霆冰雹换着光顾,气候恶劣,灵力逐渐变得紊乱稀薄。到了这个高度,山上几乎没有草木痕迹,只有嶙峋怪石,与其上积攒的万年冰雪,呵气成冰。
她知道自己菜,然而和她一样同为筑基期修士的人在暗门也不少。
她乃是筑基期大圆满,离突破一步之遥,要较真的话,可比那些人还要强许多。
她都如此,那些人的狼狈可想而知。
“长老们真想叫人参加典礼么?”
月微尘随意道:“我人微言轻,着实不知诸君如何想的。”
这三人若想上去,自然早便能轻身飞上,只是迁就她,方才三人排成三角形,护在她周围,防止她跌倒坠落。
一路上,着实吸引来不少目光。
葬仪脉由于晦气名声,尽管无甚实力,然而暗门无论是谁,或多或少都知道些他们的传闻。其中大半都说他们阴冷怪异,只会给身边人带来灾厄。
没想到今日葬仪脉齐活亮相,人少没错,然而个顶个的龙章凤姿,引人倾慕。
沉鱼最初还有些不自在,然而三位容姿格外引人瞩目的男子都从容淡定,她慢慢也就习惯了。
——万一那些人是因为她漂亮得异乎寻常才关注她呢?
要给人家欣赏美人的权利嘛。
离池向她垂首,轻声开口。
他知晓沉鱼体质如何,连那样都受不了多久,还有数千丈的道路,又怎能坚持下去。
“要我带你飞上去么?”
谢孤容想开口制止。
不止是觉得沉鱼需要锻炼,更是因为离池似乎对沉鱼表现得过于关注。
只是这样一来,倒显得他对沉鱼过分关注……这与他原先做出的决定相悖。
于是谢孤容选择闭嘴。
月微尘瞥了这对少年男女一眼,不予置词。
“唔,那也行。”沉鱼不矫情,锻炼不差在这一时,攀登万丈高峰超出了她目前的能力极限,过犹不及。
可当她搭上离池手背,再次引得大师兄暗暗皱眉时……
“韦御?”她看见了一个熟悉身影。
离池问:“嗯?”
沉鱼稍加犹豫道:“没什么。”
她想起了慕如镜昨晚的命令,他一定要让离池今天亲手杀人,并且目标指定韦御。
韦御没注意到她,始终紧闭嘴巴,他身边有两个宗族子弟护着,行色匆匆,隐约透着不安。
沉鱼怀疑韦御本来不想来,是慕如镜用了什么手段强迫他来的。
她暂时还没想好两全之法,于是第一反应便是拖字诀,等实在无可奈何时候再说。
对于离池,她终究多一分怜惜。
同样的事情,受害者若是换做月微尘,她只会建议慕如镜加大力度。
其余二人同样看到韦御。
其实不止他们,山路上一直稀稀拉拉地有弟子闷声攀登,他们一直没事就看葬仪脉几人几眼,权当休息眼睛。
韦御路过后,有些余力的人,便八卦起这位名门之后。
相比葬仪脉这样的破落户,韦御这个行事高调的仙二代,之前可是风头大多了。四处树敌的同时,也大把洒出灵石,极力谋求在暗门新生代中的高地位,令不少人看他不爽。
结果在几日前,韦御忽然消失后,其后便传出韦御似有退出暗门之意的消息,原因则是激怒某位大能,不幸被割了舌头。
暗门可没多少正人君子,很多人都在看热闹,结果韦御一直不出现,很是让人扫兴。
今日祭祀辛苦,没想到韦御竟是再度现身,莫非这昭示着什么?
韦御招惹她时,离池远出在外,并不知晓,而月微尘素来不管这些闲事,三人中唯有谢孤容淡淡抬眸,望向韦御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