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过麝香吗?]
卫长君楞了一下,意识到“麝香”是什么,猛然转向这头黑獐子,[你的意思它,它有?]
[资料记载这个时候没有。不过回去宰了吃了,不如你明儿跟卫青回城卖给药铺或食肆。我估计这一头黑獐子至少能换两只羊。]
卫长君瞬间决定不吃了。这玩意是野生的,身上指不定多少寄生虫。他家那么多孩子,就算没进肚子里,跑到身上头发上也够孩子们受的。
“青弟,别捆太紧,我抱下去。”
嘟嘟赶忙提醒,[有跳蚤!]
卫青诧异地看着身形消瘦的大兄,“抱抱——它?”
卫长君尴尬的轻咳一声,“我瞧着跟羊差不多大应该能抱动。你往后退,我试试。”
已经知道有跳蚤,卫长君自然没能抱起它,佯装险些脱手。卫青赶紧扶他一把,“我看还是用铁锹把抬吧。”“可是这么抬回去半死不活的就卖不上价了。”
卫青稍感意外:“不留着吃?”
卫长君颔首,“这些天天在野外跑的肉再嫩也没有家养的鸡肉和羊肉嫩。这一头黑獐子约莫能换两头羊和两只鸡。明日早些出发进城换了羊和鸡,我把鸡给母亲,羊拉回来,下次休沐大兄给你做烤全羊。”
卫青去年每次进山能都吃到野外,而那些肉是不如他大兄做的炖羊肉炖鸡肉,“那怎么弄下去?”这么大块头,他也抱不动啊。
卫长君:“勾住脖子拽下去。你在前面帮我看一下路。”
卫青闻言朝四周看。然而离子午栈道远,离乡间小路也远,甚少有人过来,到处杂草丛生,一不小心就会绊倒,也难怪黑獐子被困在这里。
“从咱们来时的路下去吧。”
这是卫长君第二次进山,不如卫青懂,“听你的。”
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卫长君只是拖着黑獐子,到山脚下也累得满头大汗。卫青要帮他,卫长君没让,一旦黑獐子疯起来,他身小力薄的极有可能受伤。卫长君叫他回去找孟粮等人。
卫青恍然大悟,他怎么就忘了,大兄今时不同往日,家里又老老少少八个奴扑。随后把弓箭镰刀等物都留给卫长君防身,跑着去喊孟粮赵大。
赵大拿着铁锨跑出来,孟粮拖着锄头跟在后头,牛固一手拎着斧头一手抡着大刀,迎上卫青,异口同声地问:“出什么事了?”
“出——”卫青一看三人很紧张,赶忙摆摆手,喘口粗气,“没出什么事。我和大兄碰到一头黑獐子。原先打算用藤条捆住蹄子用铁锹把抬回来,大兄怕把黑獐子颠的半死不活,明儿不好跟人换鸡羊,只能一点点把它往下拽。到山脚下实在走不动,叫我来找你们。”
孟粮把铁锨给赵大,大步跑过去。卫青叫赵大和牛固先回去。
赵大想在这儿等,一转身看到两个小孩沿着沟往东,又急慌慌往家跑,“小公子,哪儿去?”
小霍公子装没听见,拉着阿奴继续探险。赵大不敢拽他也不敢抱他,虽然赵大才来一天,也看出这丁点大的小孩不好相与,“郎君来了。”
小霍停下,朝南看去,只看到二舅的背影,“来哪儿啦?”
“再等一等就知道来哪儿了。”
小霍哼一声,拽住阿奴:“我们走,不理他!”
“小公子,再往南看。”
小霍不想看,可他又怕手疼屁股疼,不由得扭脸,隐隐看到果树旁边有一人。睁大眼睛,那人还会动欸。
赵大松了一口气,“看清楚了?”
小霍惊得微微张嘴,“舅舅舅——舅不上山啦?”
赵大笑看着他。小霍去病被看得窘迫,故作凶狠地瞪他一眼,拉着小阿奴怎么出来的怎么回去。到大门口又不放心,指着赵大:“不许告状!”
赵大:“公子不乱跑,我告你什么呢?”
“没乱跑!”小霍去病说是这样说,可他不放心极了。大舅说过,吃他的住他的就听他的话。阿奴听大舅的,赵大肯定也听大舅的。
小孩转动脑筋,思索再三,拉着阿奴靠着墙等舅舅。等舅舅到地头上,小孩松开阿奴扑上去,“舅舅!”
卫长君弯腰拉住他的小胳膊,“怎么了?”
“想舅舅。”小孩伸手要抱抱。
卫长君担心伸手有跳蚤,“我身上脏。”忽然意识到不对,他那天送两个妹妹回城,小孩也没说想他。这前后不过一个时辰,有什么好想的,“又闯祸了?”
小霍去病的身体僵一下,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大舅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我有没有说过你想什么大舅都知道?”卫长君朝赵大抬抬下巴,“他又做什么了?”
赵大看向小霍去病,仿佛在问,奴婢可以说吗。小霍去病瞪他,敢说你试试!
卫长君轻轻拍拍他的小脑袋:“我走这么一会还学会威胁人了。我要是你就坦白,不然被我查出来罪加一等。”
小孩的身体又僵了一下,拨开他的手就往屋里跑。已经到跟前的卫青伸手提起他,“往哪儿跑?你不说赵大不说我也知道。要不是我们来得及时,你这会都到东边山脚下了。”
小孩停止挣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二舅,后脑勺长眼睛了?
卫青好气又想笑,“你眼皮一动,我就知道你想什么。还用后脑勺长眼睛?”把他放地上,拽住小孩的胳膊,朝他屁股上一巴掌,“下次再偷跑就不是巴掌了。”
“是什么呀?”打的不疼打他的人也不是卫长君,小孩不怕,脸上尽是好奇。
卫长君:“我的木屐。要不要试试?”
小孩慌忙抱住卫青的大腿。卫青没法走路了,使劲拽开他,“跟阿奴玩去。我得回院洗洗。”
“大舅?”小孩试探道。
卫长君:“大舅也得洗洗。”担心跳蚤进正院,他都没敢往里去,而是叫赵大去烧水,牛固拿盆,他和卫青去大门旁侧的浴室里洗。
卫青有几日没洗头,不由得挠头。卫长君心中一凛,不会已经有跳蚤了吧。阳光明媚,微风和煦,卫长君脱去外衣朝身上拍打记下,然后去堂屋找他们兄弟二人的衣物,实则叫嘟嘟买篦子和洗头发的手工皂。
嘟嘟为保险起见,叫店家拆了包装纸发货,脏了算它的。如此耽搁一会,卫长君正好用来找衣服。随后到堂屋门外,趁着院里没人摊开衣服,眨眼间怀里多了十块肥皂和四个箅子。
卫长君拿一个篦子和一块天然手工皂出去,其余的放东厢房南头两间。
到正院门外,看到地上又只有草垫,卫长君觉着还是得做小马扎椅子,令嘟嘟先记下。随后叫卫青散开头发,他给卫青刮跳蚤。
小霍去病仰头打量他二舅,见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吸气,“疼吗?”
“不疼,舒服。”
小霍去病不信,拉着阿奴去西院门口玩蹴鞠。
卫长君本以为卫青五日没洗头的缘故,买篦子不过以防万一。可一篦子下来刮出很多,他顿时不禁倒抽一口气。
当初去救卫青的时候,卫长君都没这么害怕,嘟嘟急的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卫长君叫它自个看。和平年达的产物嘟嘟只在古文小说里看到过虱子,何时见过活的,它禁不住哆嗦一下,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可它没有汗毛,不由得离卫长君远点。
卫长君以前叫弟弟妹妹勤洗头勤换衣就是怕有这个。可千防万防还是没放住,“你这是在哪儿沾染上的?”
“什么?”卫青回头,看到篦子上小黑虫,很是诧异,“怎么又有了?”
卫长君:“是被跟你一块睡的同僚传染上的吧?”
“公孙敖?”卫青忽然想起有几次看到公孙敖偷偷挠头,“一定是他!冬天下雪他懒得脸都不想洗。回家沐浴肯定也是随便洗洗。”
卫长君叫他拿着篦子,他把上面的小虫子一个个挤死,“坐地上我好好给你刮。反正衣裳也该换了。”
卫青赶忙坐下,“谢谢大兄。”
“知道我是你大兄就不用说这么见外的话。你跟我睡,你干净我晚上也能睡踏实。回头把这个篦子带回去,早上早起一会,晚上晚睡一会,一两个月就干净了。否则天热起来就难弄了。汗水也容易招惹上这东西。”
卫青连连点头。卫长君:“你这样每次休沐都过来也歇不好,我还能再闲些日子,过几日不下雨,我就带去病和步弟以及广弟回去看望母亲。住两日再回来。”
“我听大兄的。”卫青也听卫少儿说过,“大兄明日还进城吗?”
卫长君“嗯”一声。但也怕一夜就把黑獐子饿晕了,等许君等人回来,卫长君就叫其中两人去割野草喂羊圈离的黑獐子。
糜子面是驴拉着磨磨的,卫家老奴等人不累,回来就收拾鸭子。兄弟二人沐浴后,她们又把二人的衣物洗了。
卫长君趁着炖鸭子的时候把小霍去病叫到跟前,给他刮虫子。小霍去病不乐意,卫长君先给阿奴刮。卫长君的手轻,像挠痒痒,小阿奴很舒服。小霍去病这才相信二舅没骗他。挤开阿奴要卫长君给他刮。
卫长君朝他屁股上一巴掌,“懂不懂先后?”
这巴掌力气不小,小霍去病顿时知道大舅有点生气,再不听话挨到屁股上的极有可能是木屐,“懂啊。”
“懂就乖乖等着。”卫长君瞪他,“说你五十斤的身子得有四十九斤半心眼子真说亏你了,你得有四十九斤十五两心眼子。”
小孩不懂,可他又不敢顶嘴,只能鼓着腮帮子盯着他。
卫长君心脏强大,大外甥的眼睛都酸了,他眼皮都没动一下。给阿奴束好发,睨了一眼大外甥,仿佛在说,怎么着?还要我请你。
小孩麻溜地过来,主动拉开头发。
卫长君:“你素日也这么懂事,舅舅会打你吗?”
小孩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卫青站在旁边晒头发,看到大外甥这样,无奈地摇头:“还是大兄打的轻。那天打的你哇哇叫,你就不皮了。”
小霍去病条件反射般抬起头,没敢瞪二舅,盖因他大舅气还没消,他对长辈无礼只会罪加一等。可小孩这番表现反倒令卫青看出他真聪慧。
随后小孩舒舒服服的教阿奴踢毽子的时候,卫青提醒他大兄,得教小崽子认字,不能再由着他满院子疯。
卫长君也有此意,不过得再等几天。
翌日卫长君跟卫青进城,换了羊又去牲口行买一筐鸡崽,又买几只小羊羔拉回来。嘟嘟趁机直播东市赚一波打赏,半道上给四个小的买几身纯棉衣汉服短衣和几双布鞋。
小阿奴看到新衣乐得抿嘴笑。小霍去病盯着他看一会,实在想不通他笑什么,就把小阿奴的衣服翻开,鞋也试一下,挤脚不如他的舒适,还给阿奴。
卫长君由着大外甥作,唯有小孩使劲作,他才能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给他一顿胖揍,叫他记半辈子。然而他小瞧了天生将才的直觉,小霍去病看到他大舅噙着淡笑,把阿奴的衣鞋放柜子里,然后拉着阿奴的小手,“舅,我领阿奴玩儿去。”
卫长君:“阿奴叫你领?他陪你玩还差不多。”
“我俩玩!”小霍去病使劲扯一下阿奴,快走,快走,再不走又得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