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直呼,冤枉!
“大公子,您这样就非君子了。”东方朔确实跟司马相如提过,大不了和离——大丈夫何患无妻!可他不是司马相如。刘彻的叔父梁王在世时,司马相如得他看中在梁地吃喝无忧还受尊重。梁王去后,他回到成都老家钱财所剩无几,虽然日子能过,他偶尔还是会怀念以前的珍馐美馔。
东方朔自幼家贫,后来到刘彻身边也不受重用,俸禄微薄,不懂高朋满座,日日佳酿是何等的潇洒畅意。没经历过今日吃糠明日吃肉后天又吃糠的窘迫,也就不知道司马相如不舍卓文君,除了爱其貌其才其人,还爱她丰厚的嫁妆。他不想再过家境清贫,需操心生计的日子。
司马相如也有文人的清高,像东方朔这般年轻的时候。司马相如不好向东方朔坦白,这就导致东方朔认为司马相如爱卓文君爱得深沉——卓文君那么不可理喻,他都不舍得和离。
东方朔不顾司马相如的暗示,说出夫妻二人的摩擦,也是希望能言善辩的卫长君劝劝他,长安三条腿的女人不好找,两条腿的还不遍地都是。
劝是不可能劝的,卫长君跟卓文君不过萍水相逢,一面之缘,没必要为了她把司马相如往狠了得罪,“这些话是背着你偷偷摸摸说的?”
东方朔下意识摇头。
卫长君又问:“坦坦荡荡还成了小人?”
东方朔无言以对,他早该想到辩不过大公子。
“依大公子之见司马兄的婚是离还是不离?”东方朔扯回到司马相如身上。
韩嫣和窦婴同时给他使眼色,慎言!
卫长君笑道:“我至今身边连个伺候的侍女也没有,一个人当家做主,农忙的时候干活,闲的时候像现下这样,赏风和日丽,看云卷云舒,你说我应当怎么回答?”
“离?”东方朔试探道。
卫长君微微摇头:“我不是司马兄,你也不是。我不能替他做主,你也不该说三道四。司马兄比我等年长近二十岁,他红袖添香的时候,你我还没长牙。是离还是不离,他自有分断。”
东方朔不禁为自己辩解:“说说大公子的看法,用不用这么严肃?”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卫长君正色道。
韩嫣对卫长君的回答很满意,总算没暗暗挑拨,“长君,东方朔可不就是把婚姻当儿戏吗。”
卫长君故作恍然:“是我忘了。”
东方朔急了:“怎么总往我身上扯?我是我,司马兄是司马兄。”
卫长君阴阳怪气:“您还知道呢?”
这话又叫东方朔哑口无言。
张汤笑出声来:“东方先生,没想到又把自己绕进去了吧?”
东方朔朝自己嘴上一巴掌,“我就不该提这茬。”
“谁叫你说的?活该!”
东方朔循着声音看去,从正院里头出来个半大小子。再仔细一看,不是霍去病又是哪个。
“你怎么在这儿?”
霍去病没好气道:“这是我家,我不在这儿去哪儿?”
东方朔又说错话了:“我的意思功课写完了?”
霍去病点一下头,朝他大舅怀里扑。卫长君条件反射接住他,“又怎么了?”
“我饿。”霍去病坐他腿上,靠他怀里,“大舅,我觉着我得吃根油条才有力气骑马练剑。”
卫长君沉吟片刻,“那就休息一天,今天不骑了也不练了?”
霍去病嘴巴动了动,怎么跟他预想的不一样。
韩嫣在卫长君另一侧,恰好能看到少年的表情:“跟你大舅来迂回战术?你还嫩了点。”
“大舅,亲大舅,舅舅……”计谋没用,霍去病改撒娇。
卫长君实话说:“不是不给你做,而是天冷面发的慢,也发不好。”
“那我吃不好的呢?”
卫长君:“我可以试试。”
霍去病搂住他的脖子:“大舅天下第一好!”
“省省吧。”卫长君捏捏他的小脸,“又不戴帽子围脖。回去戴好再出去玩儿。”
霍去病霍然起身:“诺!”一步跳出他的怀抱就往屋里跑。
东方朔好奇:“油条是何物?值得小公子恨不得用上满腹心计?”
“油炸之物,条状的,简称油条。夏天从和面到炸好,最多两个时辰。如今得小一天,还不一定能成啊。”卫长君感慨,“开春后有机会请你们品尝。”
在东方朔看来卫长君连“人参果”都舍得,不可能不舍得油条,因此不作他想:“大公子,你们三位一直坐在这儿,不寂寞吗?”
卫长君:“今日才认识我?”
东方朔爱热闹,受不了从早坐到晚:“大公子的心性,我修炼三生怕是也不能及也。”
卫长君摇头失笑:“东方朔啊东方朔,你喜新厌旧,妻子看几年厌倦了,一旦有了钱就得娶新的。世上也有很多人从一而终。这不就好比,你心怀社稷,我心中只有田地吗。从一而终的人有没有说过你划船不用桨?”
东方朔疑惑不解:“大公子此话何意?”
韩嫣也好奇,怎么扯到船上了。
卫长君真想送他一记白眼:“全靠,浪,荡。”
东方朔等人愣了愣,好一会儿才隐隐明白。张汤顿时笑弯了腰,撑着膝盖大笑道:“好一个划船不用桨。大公子真乃妙人。”
东方朔脸色涨红:“大公子你你,我我我——”
“别你你我我,今天之前我没因此挤兑过你,你反而操心起我来了。”
东方朔大声辩解:“二者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家是最小国,国是最大家。有道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用你的生活比作抱负,有何不可?”
东方朔再次无言以对。
一直未开口的窦婴问:“东方朔,你是不是很闲?婚姻上希望长卿跟你一样,不合就离。仕途上又希望长君像你一样。你当人人都是你?”
东方朔潜意识里正是这样想的。
窦婴见他沉默下来,勾头瞪他一眼:“三公九卿轮不到你,你还有心思操心别人。”
东方朔不敢同窦婴有来有往,只敢弱弱地说:“东方朔知错了。”
卫长君出言缓和气氛:“你们是昨天下午回来的,还是今日一早到的?”
张汤回道:“昨日下午。到家月亮都升高了。大公子家没了亮光,我等还以为您回城了。”
卫长君:“天寒地冻,我家关门早。我在屋里看着几个孩子算术。奴仆们在屋里揉玉米。通常戌时三刻才会吹灯躺下。”冲韩嫣旁边的东方朔一扬下巴,“你新婚夫人呢?”
东方朔叫苦:“大公子饶了我吧。”
“不是挤兑你。”
东方朔老实回答:“在城里。她嫌此地荒凉。”
司马相如:“文君觉着这里清静。但冬天比城里冷。她去年夏天在这边住了近两个月。”
卫长君:“三伏天?我在秦岭难怪没看到你们。”不能只关心他俩,就把视线投向张汤。张汤没容他问就答:“父母年迈,希望儿孙绕膝,我不好叫孩子跟我定居此地。”
“那你们今日?”卫长君不懂了。
东方朔:“难得好天气,出来透透气,也顺便拜访大公子。”
他这样说卫长君也不会留他们用饭,盖因多个司马相如。他前世没发现孩子不是他的时候就不喜欢对婚姻不忠之人。
卫长君支持感情没了就离,遇到情投意合的再娶。好比东方朔,渣归渣,但渣的明明白白。嫁给他的女子都知道过几年就有可能被离。卫长君先前提到他得了重赏再娶,是东方朔舍得下聘。和离后聘礼也准妻子带走。所以挤兑东方朔归挤兑,若只有他和张汤二人的话,卫长君不介意多两双筷子两只碗。
卫长君起身道:“你方才也听见了,小崽子要吃油条。你和魏其侯,韩兄先坐在,我去厨房看看?”
东方朔奇怪:“女奴不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