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殿中。
帝相在商议春日宴事,曜初则走到窗前,先将香炉里的香换过,再推开窗户。
方才御前议正事,为安静无扰,自然门窗闭合。
此时诸臣已去,曜初知不管是母亲还是姨母都不喜憋闷,便推开窗户。春日惠风和畅,清润的风卷着春末夏初的花香吹入殿中。
实在是一片好春光。
似乎能够吹去人所有的烦闷。
曜初沉浸在春光中几l息后,便见殿外阶下还站着一位官员候见。她略一打量就认了出来,转头于圣神皇帝禀明,鸿胪寺宋正卿在外头候着,想来是有事要回。
皇帝还未说话,就见旁边姜握忍不住笑意。
“怎么?”
“我猜着宋正卿来的缘故——必是请陛下旨意,好安排陛下的一对‘孙儿孙女’。”
圣神皇帝新岁刚得了个新大儿默啜可汗。
其实此番默啜可汗原想亲自上京认亲,无奈不被允许——裴行俭还在灵州处置与后突厥的战后事,他这个可汗自然也不能缺席。
协助(出卖)打完契丹就得赶紧回去,还有一堆战后赔偿与保证书等着他签呢。
不过默啜可汗早有两手准备:如果圣神皇帝允他入神都认亲,自然最好,但如果不让,就……让儿女代行嘛!
于是宁拂英此回不但送俘入京,还做了一回快递员,不得不替默啜可汗捎了一对儿女入京代父认亲。
并请圣神皇帝为‘孙儿孙女’指婚。
姜握:不得不说,默啜可汗也是个奇人——虽说他这回走的也是四夷番邦先挑事儿后被打,然后归附求和亲这条老路,但人家愣是老路新走,整出了‘认母’这种前所未有的花活。
果然,皇帝召宋正卿进来一问,确是为了此事。
“我朝无有和亲之公主。”圣神皇帝道:“带着归顺郡王(默啜可汗新得的封号)之女去武宅看一看,选一位她瞧上的送去后突厥和亲吧。”
虽说武三思、武承嗣先后作死,也求仁得仁求死得死,并且还连带着一批有小心思的武家人跟着销号。
但武宅内还真有几l个从头到尾老老实实蹲着,后来更是吓破了胆子,拼命学做合格和亲人的武家儿郎。
宋正卿领命而去。
皇帝心情也不错:又少了一个吃白饭的。
说起来儿郎的青春年少一去不复返,再养几l年,有几l个侄孙辈的就要年过三十了,这将来如何有外邦公主愿意选呢?
不知契丹新王会不会来求和亲。
若有就可再和一位,也算是少砸在手里一个是一个。
*
处置过白捡的孙儿孙女,皇帝当然更关注亲生的孙辈。
小严公公入内领命,很快派出蓬莱宫的小宦官们跑腿,去周王和殷王的宫殿通传圣意。
“倒是令月那里……”皇帝略一沉吟:“若告诉她,以她爱热闹的性情
,哪怕病没好利索,也是要来的。”
之前几l个月,朝上两线战事,不光皇帝在忙,已经从上阳宫军事学校毕业,进入兵部为官的太平公主武令月也很忙。
直到契丹的捷报传回才心神落定。
且大约是久忙后心神一松,还着风寒病了两日。
当然,以上是太平公主府对外的官方说法。
据姜握所知,太平是终于忙过一阵子后,如同开了锁的猴儿,四处游玩宴饮不说,还与婉儿一并做东道,请了从前上阳宫学校内数位要好的女同学,一并去平康坊听曲作乐去了。
因饮了酒不慎吹风,又数日玩乐耗神,这才着了风寒。
好在令月打小身体就好,又是军事学校摔打训练出来的,也只是伤风了两日,喝了药疏散后,连发热都没有就好了。
只是她素来少病,就闹到宫里和东宫都晓得了。
曜初亲自还上门警告过妹妹,于是令月这几l日都老老实实躺在家里喝药。
姜握听说后,对太平摇头无奈之余倒是也能理解:二十六七岁的姑娘家,又是天生就世人再难比的有权有钱,好容易忙过了公事,闲暇时怎么能不去玩?
而姜握有时候想想,固然圣神皇帝坐拥天下,曜初这位皇储有皇位要继承,而她这位宰相也是位极人臣——但就按照现在所有人的生活来看,她要是能选,应当会选去过太平的日子。
毕竟姜握一路走到大司徒,用数十年的官场仕途证明了,她这个人,还是很经得起权、财诱惑,算是有底线原则的。
除了……
正如王尔德所说:美是一种天才的形式——甚至更胜于天才,因为美不需要任何解释。*
见美人,无端就是令人心情愉悦。
因此能让她发出‘你们就这样考验干部’感慨的,只有美色。
而太平现在过的日子,可以用金圣叹曾点评《西厢记》里的一句话来管中窥豹:“又岂知郭汾阳王爱女(郭子仪之女),晨兴梳头,其执栉进巾,捧盘泻水,悉用偏裨牙将(一种较低的军中官职,应该可以理解为年轻的武将郎君)哉?”[1]
太平的日子就是如此。
公主府上处处赏心悦目。
当年她选驸马,什么内在美外在美,两全其美的纠结了好几l年,最后终于幡然醒悟,霎时天地宽广,明白了小孩子才做选择。
她这一辈子,原就可以过的恣意。
而曜初见母亲有让令月在家继续养病的意思,就笑劝道:“若设家宴不告知令月,明后儿的她知道,只怕要闹脾气。”
“母亲,不如我去令月府上一趟,瞧瞧她如何了。若是身子好了就带她一并去上阳宫,若是还病着,我说与她安心养病,也省了她日后知道闹性子。”
圣神皇帝点头:幼女的性格她还是知道的,家宴若都不通知她,将来还有的磨。
姜握也对曜初道:“你只管去吧,阿鲤你也不必操心,待我们去上阳宫时,从东
宫捎上阿鲤就是了。”